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醜皇番外《咱家不是權閹》(出書版)by易人北 文案: 另一半是皇帝,他就可以成為天下最囂張的宦官? 如今真坐上了這「管家」的位置張公公才知道,呼風喚雨那可是要付出慘絕人寰的代價的! 白日要替皇甫桀那臭小子張羅亂七八糟的人事鬥爭,夜晚還要在床上伺候他的「龍馬精神」! 看來那性格扭曲的皇甫桀只想將他栓在褲腰上…… 天下已定,可不代表他張公公只想在床上安度晚年! 他的闖蕩江湖啊,他的揚名立萬啊! 「把發春的時間多用來練習內勁,你說你會被我壓著打嗎?」 「你說朕腎虧?」 「不虧嗎?那你怎麼打不過我?」 「朕會用事實證明。」 「……」 ——難道皇帝這個位置被詛咒了? 否則為什麼每個皇帝都那麼混蛋?!   總管不好當   話說大亞皇朝取消了前朝設專職衙門管理皇宮內務的府衙,改由宮內太監進行內務管理。設內侍省,又叫內侍監。設總管太監一名,為正五品;副總管一人,從五品。   內侍監根據內務需要又分為二十一司,每司各設一首領太監,為正六品。   這二十一司分別為:   內宮司:掌各內務職位任用及人員懲罰之事;   內務司:掌管宮內財務;   稟禮司:掌宣旨、傳喚、皇帝出行儀仗等事;   御筆司:準備聖旨,文房四寶等;   尚寶司:掌管寶璽、敕符、將軍印信等;   尚衣司:掌管皇帝的冠冕、袍服、靴襪等;   書墨司:掌管圖書、寶券、信符、筆墨紙張等;   鐘鼓司:掌管皇帝上朝時鳴鐘擊鼓以及演出內樂、雜戲等;   兵仗司:掌造軍器,包括刀槍、劍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各類兵器;   銀作司:掌負責打造金銀器飾;   食用司:掌管購買、保管、分配宮內食用等物;   尚膳司:掌管禦膳、宮內膳食和筵宴等;   織染司:職掌染造御用及宮內應用緞匹絹帛之事;   針工司:負責制作宮中衣褲鞋帽等;   器設司:掌管宮內各處家俱器械等;   值殿司:掌管各殿及廊廡灑掃、清潔便器等雜事;   惜薪司:掌管宮中所用柴炭;   禦獸司:掌管宮內馬匹和珍禽異獸;   混堂司:掌管宮內沐浴之事;   浣衣司:負責洗衣、熨衣。多由年老及有罪退廢的宮人充任;   種植司:負責宮內園林種藝之事;   首領太監下又分帶班首領、御前太監、殿上太監、一般太監和下層打掃處小太監等。林林總總每朝宮中內侍都不下千人之數,有時甚至超過三千人。   另外,大亞內宮嬪妃等級襲於前朝,皇后下又設五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   五妃:皇貴妃、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為夫人,正一品;   九嬪: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正二品;   二十七世婦:婕妤(正三品)、美人(正四品)、才人(正五品)各九人;   八十一禦妻:寶林(正六品)、禦女(正七品)、采女(正八品)各二十七人。   除嬪妃,還有宮女。宮女有職別之分,等級高過嬪妃五級以上者,可不行禮。   正六品開始為女官,只服侍各宮從三品以上的嬪妃。正六品以下、從八品以上者為有階宮女。正四品開始的高階女官只服侍太后、太妃、皇上、皇后。   女官和宮女品級從正三品到無品,分別為:   正三品:禦侍一人;   從三品:殿侍一人;   正四品:典侍一人;以及各新生皇子、皇女教引嬤嬤;   從四品:宮侍一到五人;以及尚藥、尚服、尚膳、尚寢各一人,專門服侍太后、皇上、皇后;   正五品:贊儀兩人;以及禦藥司長、禦服司長、禦膳司長、禦寢司長各一人;   從五品:贊善兩人;以及禦藥副司、禦服副司、禦膳副司、禦寢副司各一到兩人;   正六品:贊德三人;以及禦藥首領、禦服首領、禦膳首領、禦寢首領各一人;   從六品:良侍五人;以及禦藥副首、禦服副首、禦膳副首、禦寢副首各一到兩人;   正七品:常侍;以及禦藥副領、禦服副領、禦膳副領、禦寢副領;   從七品:隨侍;以及禦藥司助、禦服司助、禦膳司助、禦寢司助;各王府王子、王女教引嬤嬤;   正八品:禮教侍;以及禦藥司侍、禦服司侍、禦膳司侍、禦寢司侍;   從八品:長宮女;以及禦藥司習、禦服司習、禦膳司習、禦寢司習;各王府侍女長;   無品:宮女、禦藥女、禦服司女、禦膳司女、禦寢司女、各王府侍女。   原本宮女由皇后管理,如果無皇后,則由宮內品階最高的嬪妃管理。可是本朝目前品階最高的言昭儀根本不管事,結果這事就落到了太監總管張平的頭上。   張平忝為太監總管,按例應是正五品職,可為了方便管理品階比他高的女官,當聖平武帝特賜他正二品職。   當然這事也曾引來禮部官員的一些抗議,可平武帝把那張充滿威懾性的臉孔一擺,道:這是朕宮內事,外臣不得插手。一句話把反對的聲浪堵得死死。   張平很頭疼。   他原來還曾一心想做甯王府的管家來著,如今真坐上了這個「管家」的位置,才知道想把皇帝的家管好,可不是一般兩般的人能做到的。   他張平是一般兩般的人嗎?   好吧,他承認他是很厲害,可是他總不能用他非凡的武藝去擺平那些太監和宮女吧?何況他還想藏藏拙,讓人都以為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太監。   這樣的話,他只能用頭腦、用手段、用一切能用的陰謀陽謀,可這顯然不是他的專長。為此他還特地去求教一些年老的太監,問他們如何管理好皇帝的後院。   內宮司的首領太監一看到他,就立刻飛奔上前彎著腰諂媚地招呼道:「喲,今日聽見喜鵲叫,小的還在想會有什麼好事發生,原來是總管大人親臨。卑職見過張公公。不知公公來此有何貴幹?如需吩咐只管讓人招呼一聲,卑職自當前去聽訓,怎麼能讓公公您親自過來。呵呵。」   「不敢。高公公一切可好?」   「好、好,托您的福,卑職身體康健,至少還能為皇上服務二十年。」   張平也不管他在後面跟著,自己大步在前,在內宮司裡四處轉悠。   「公公今日……」   「來看看,好久沒來過了。今天也算故地重遊。」   高公公的冷汗唰的就下來了:「那個……呵呵,總管大人您大人大量,當年誰想到大皇子狼子野心陷害忠良,小的們都是聽命行事,如有得罪大人您的地方,還請……」   張平打斷他的話頭問:「高公公,您覺得想要管好後宮的侍人們,要如何做才有效果?」   高公公精神一振,小心回答道:「罰,重罰。誰敢不聽話、誰敢亂了規矩,就用板子打,咱家就不信教不好這些小雜碎。總管大人您放心,若是有那不長眼的,您只管送到卑職這裡來,卑職保管給您教好了送回去。」   「最近沒有人被送進來吧?」   高公公沒想到張平會把話題突然扯到不相干的地方,楞半晌才答道:「這個……」   張平回頭,「有人被送進來?我怎麼不知道?」   高公公不知張平目的,心中惶恐,腰也彎得更低:「公公您在皇上身邊侍候,忙得分不開身。各司與女官處置犯錯的太監宮女是常有的事,小的們也不想拿這些瑣碎事去煩勞您。」   「放心,我也不想事事都管。你們按職責辦事就成。」   高公公剛剛緩過一口氣,卻聽張大總管口氣一轉道:   「不過你們都查證了那些太監宮女犯的事屬實嗎?過錯是不是在他們身上?」   「這……」   「太祖設內宮司可不是光只讓你們給犯錯的人打板子、處刑。查證、收集、確定他們的罪狀也是內宮司的職責。咱們內宮司不能姑息犯錯的人但也不能冤枉好人,高公公您說對不對?」   「是、是。」高公公表面應承,心裡一個勁罵:你這不都廢話嘛!那些送人來的哪個品階不比我高?查查查?我有幾個腦袋查?你個缺線少筋的,仗著皇上寵你,就敢跑到爺這兒來指手畫腳。爺等著,看皇上能寵你到幾時,等到你倒臺的時候……哼哼!   高公公氣不過,忍不住就暗刺了一句:「那如果是皇上或者皇太弟殿下或者是言昭儀娘娘送來的人,我們是不是也要查?」   「查!為什麼不查?證據不確鑿就要查。」   「這……」   「如果你做不來就換人好了。」   高公公氣極,可他也知道一旦他離開這個位子會有什麼下場,只能先應承下來:「卑職知道了。」   張平拍拍他的肩膀,憨厚地笑:「不要擔心,做不來就告訴我。值殿司和浣衣司都缺人呢,咱家不會餓著你的。」   「……多謝公公厚愛。」   張平覺得自己聽到了磨牙花的聲音。哎呀,管理皇帝的家事果然不容易啊,慢慢來慢慢來,咱家不急,呵呵。   在浣衣司養老的老太監珍惜地嗅了嗅張平帶來的御用新茶,感歎道:「這茶,咱家已經二、三十年沒嘗到啦。想當年咱家跟在太皇身邊,侍候得太皇高興,一年總有那麼一、兩次賞賜禦茶的機會。這可是王公大臣們都羡慕的。唉,可惜胡榮那廝比咱家更會討好太皇,不知不覺就被他從太皇身邊擠開了。」   說到這裡老太監似乎還在懷念過去的風光時刻,寶貝地摸著茶葉紙包半晌不語。   張平也不催他,坐在小板凳上邊剝花生邊吃,不一會兒地上就多了一堆花生殼。   這炒出來的花生真香,可惜皇帝食譜上沒這個東西。嗯嗯,其實咱平民老百姓的日子也挺好的。   「張總管是哪裡人啊?」老太監把茶葉紙包小心地收進袖中,抬頭問道。   張平搓著花生衣,樂呵呵地答道:「方鼎村的,就在京城五百裡外。」   「那您也算是這方水土的人了。」   「算是吧。」   「張總管聽說從小就侍候皇上?」   「十五歲進的宮,也不算小。」   「您是幸運的人哪。」老太監半是羡慕半是妒忌的感歎。   「承蒙皇上厚愛。」張平露出一個傻笑,又低頭去剝他的花生。   「這時候您不用去侍候皇上?」皇上應該下朝了吧?   「沒事。有柳順在。」   老太監恨鐵不成鋼的一拍大腿道:「哎呀!張公公,不是咱家說您,您既然有幸得了聖寵,就應該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會。怎麼可以把親近皇上的機會讓給別人?這歷代皇上沒一位不是喜新厭舊之人,如果不能機靈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失寵了,到時……那滋味可不好受啊。」老太監一副過來人的口氣。   張平嚼著花生米笑,「柳順不是那種喜歡爭寵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什麼人被權力一誘惑,都得變!越是覺得沒有威脅性的越要小心,您看看老奴我,落到如今這個田地不就是因為當初信錯人,讓胡榮那廝鑽了空子,在聖上面前露了臉?」   張平努力剝著花生,一邊想著要給小桀留一點,一邊繼續消滅剩下不多的炒花生。   「張公公張總管!」   「胡榮已經死了,而李公公您還這活著,還能吃到皇上都吃不到的炒花生。」   李公公看了看籮筐裡所剩不多的炒花生,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咧開缺了一顆牙齒的嘴巴笑了。   「張公公說的是。」老了,也不如當年精明了。也不想想這人既然能在那位身邊坐上太監總管的位置,又怎會如他相貌所示一樣是個老實人?那位聽說可不是位容易相處的主兒。而且這位張公公真要是老實人,恐怕早就死在這吃人的皇宮裡頭。   不敢再對身邊這位坐在小板凳上吃花生的「老實」總管有所輕視,李公公連坐姿都正了些,口氣也改了:「皇上身邊雖好,可伴君如伴虎,今天你侍候他開心了,明天他說不定就要殺你的頭。唉,做人奴僕的就是這個命啊。」   「嗯嗯。」張平點頭應和。   「當聖的脾氣不好吧?」李公公湊過頭,小聲問。   張平手一頓,想到那人昨天讓主管財政的戶部大臣在上書房外跪了整整兩個時辰。可憐老尚書被人扶起時兩腿已經不能走路,動一下腿就疼得渾身冒汗。   看到張平臉色,李公公認為自己已經知道答案,當下妒忌心就去了一大半,說話的口氣中也含了那麼一絲同情:「張公公平日也不容易吧?」   何止不容易?他屁股到現在都還疼著呢!   看到張大總管不自在地挪了挪臀部,李公公暗想:不會是挨板子了吧?看來外面傳言的皇上獨寵張公公一說似乎也不可信。   「李公公,這花生炒得真香。是宮裡食用司採辦、在尚膳司炒的嗎?趕明兒我也讓他們替我弄上一袋。」   「哼。」李公公輕聲哼了哼,「食用司那幫龜孫哪能想到我們浣衣司的人,這是咱家花銅子托人捎帶進來的。」   「可惜。」張平惋惜地咂咂嘴。   「張總管要是喜歡,不妨全部拿去。」反正剩下也不多了,還能賣個人情。   「那就多謝了。」張平也不客氣。總管做了一年多,他已經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拒絕,什麼時候最好不要拒絕。李老太監身老無依靠,加上年老體衰只能在浣衣司等死,雖斷了飛黃騰達的念頭,但總想著老來的日子能好過一些。賣他張平一分情,至少別人也不敢太欺他。   「離晚膳還有三個時辰,您老熬得住不?」   不像皇帝隨時可以傳膳,宮中用膳基本與民間一樣,主要分早、晚兩膳。外面能在家中或酒樓用得起中膳的都已算富貴人家。   「熬不住也得熬啊。還好不像年輕那會兒那麼挨不起餓,如今有飯吃就不錯了。」   「膳食還是跟原來一樣?」   「一直沒變過。除菜肴有四季之分,其他無論菜式還是菜量飯量都和以前一樣。」   「我看您老身上的衣裳時日也很久了。」   李公公不自在地摸了摸有了磨損的袖口,沒說話。   「不是每年冬、夏都有新衣更替嗎?」   「那是油水足或需在皇上面前露臉的內侍司。我們浣衣司……」   「往年都這樣?」   「總管大人,咱家已經老了,也不怕死。您就實話告訴卑職,您是不是想動內侍監的內務司?想把這皇宮大院裡的每筆帳給算清楚囉?」   張平沒有直接回答,笑咪咪地把剩下的花生連籮筐一併拎起。   「李公公,您請保重,我以後再來看您。」   「……還望張公公三思而後行。」李老太監連忙起身相送,臉上表情複雜。   「李公公,您也想沒變化的膳食有改變、原本該送到您手上的新衣按時送到吧?」   李老太監不敢再說什麼,一揖到地,等抬起頭來,那位太監總管大人已經離開,除了地上一堆花生殼,就像這裡根本就沒有人來過一樣。   張平拎著一小籮筐炒花生沒有回皇帝身邊,而是又繞到了食用司。   「哎呀,這不是張公公嗎?您這大忙人怎麼有空到這裡來了?快請快請!王勝你去準備茶水,祝勇你快去取些新鮮瓜果來,還不快去!」   食用司的首領太監三步並作兩步跑出門外把張平迎了進去。   「王公公,我來取些時鮮水果。」張平一口道明來意。   「請問這是您自己用,還是……?」食用司首領太監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叫做祝勇的太監很快就拿來一盤時鮮水果。張平一邊猜想這盤水果在帳面上栽到了誰頭上,一邊隨手從盤中拿起一個梨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喀嚓」一口咬了一大塊。   看張平的動作,王公公自以為明白了他的意思,立時臉上堆滿笑容對張平道:「您老放心,一定給您準備好。」   「這梨子不錯,水分足,夠甜。」張平口齒不清地誇獎:「我們家那兒不產梨,不怕王公公您笑話,我進宮之前就沒吃過梨子。這在外面要賣很貴吧?」   「呵呵,一樣一樣。卑職沒進宮前也沒嘗過梨子是啥味。咳,張公公您現在吃的那個梨可是貢品,味道不但獨好,這價格自然也和外面那些普通老百姓吃的不一樣。」   「嗯,我猜也不便宜。這一個大概沒有二、三十個銅子也拿不下來。」   王公公楞了一下,隨即腰彎得更低,小心翼翼道:「張公公好眼光,不過,此梨為貢品,每一個都是千挑萬選選出來的,就連大小都差不多,這樣價格自然無法和外面民間相比,這一個鮮梨價值約莫二兩銀子。如果是冬季雪梨那價格就更貴,往往一個就需十兩銀子甚至十五兩,有時因為天氣緣故還不一定有貨。」   「乖乖,這一個梨子都趕得上我的月錢了。」張平似乎相當吃驚。   王公公陪笑道:「這是給皇上吃的貢品,自然想便宜也便宜不起來。」   「也是。」   一看這位總管大人是位明白人,王公公笑眯了眼。   他們提心吊膽一年多,就怕宮中有什麼大的變動,可那位登基已經年餘,除了一開始陸續削減了大半的宮女和太監,後來對宮內就沒什麼動靜了。而這位總管大人貌相也不是位多精明的人,除了在皇上身邊侍候,宮中的事也大多不過問。   當看到這位總管大人突然出現在食用司門外,他們還有點擔心。但看他一副糊裡糊塗還有點小貪的樣子,他們放心了。   不怕你不管事,就怕你多管閒事。對,就這樣,你做你風光的太監總管,我們下面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該有的孝敬也不會少了你的。   王公公和心腹王勝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慶倖之意。最妙的是這位看起來似乎不如原來的那位太監總管胡榮來得貪婪和精明,想必胃口也不會很大。   「王勝啊,你去庫裡提些新鮮水果,等會兒給張公公送過去。」   「是。」   張平滿意地點點頭,「記得帳上寫清楚,東西都是給皇上送去的。」   「是,小的明白。」王公公和王勝一起會意地笑,王勝彎腰退去。   張平三兩口吃完梨子,把核扔到桌上,眼望食用司的首領太監,「王公公,我初來此地,您如果有空就帶我逛逛如何?」   「好好,不過庫房的鑰匙不全在卑職這兒……」王公公表明自己的難處。   「無妨,我只是隨意看看。」張平很想看看前兩天晚上沒人帶他,他所看到的和今天有人帶他,他所看到的會有什麼區別。希望只是沒有鑰匙的地方有問題。   「呵呵,總管大人不怪罪就好。張公公請隨我來,啊,如果您那籮筐不要緊的話,不妨就放在這裡,路上行走也方便。」   張平提起筐子晃了晃,很直接地道:「我還指望你這裡有些什麼不要的東西,我好帶走呢。」   「哈哈!總管大人,請隨卑職來。」   逛完食用司又去了種植司,從種植司出來,張平被顯然等在路邊準備攔截他的內務司首領太監給攔住了。這消息可通得真快。張平在心中小小感歎了一句。   內務司的首領太監一看到他出現,立刻飛奔上前親熱無比地叫道:「張公公哪,卑職可看到您了。您怎麼不到小的們那裡去坐坐呢?」   「劉公公有事?」張平停住腳。自他走馬上任,這些老油條沒一個把他當回事,事事跟他陽奉陰違。問小桀怎麼辦,哪知這傢伙極不負責任地丟給他四個字:你看著辦。   好,讓我看著辦是吧?那我就用自己的方法來——先晾著你們。   這一晾就晾了他們一年多。而現在,該收集的東西他已經收集齊了,該找的人他也找到了,原來不懂的現在也摸清了七、八分,差不多也到了他收成的時候。   「大人,您可要給小的們作主啊!」劉公公忽然一聲哀泣,眼睛說紅就紅了。   持袖擦了擦眼角,劉公公哭訴道:「張公公,小的苦啊!皇上他老人家不知宮內事,減了一大半的太監和宮女就以為花的錢也可以減少一大半。這不,今年給宮內撥的銀錢還不到往年的一半。可是除了人的衣食住行要花錢,這宮裡的建築要維持、花草要養育、馬匹、珍禽異獸養起來哪個不要錢?   「還有現在年頭好,菜價米價一年年都在上漲,負責給宮裡織造的傅家前些天還讓人捎信來說要給底下的工人漲例錢。您看,今年就這麼點銀錢要小的們怎麼周轉哪!張公公您身為太監總管,可要給底下的人想想辦法啊。」   「這麼嚴重?」   「是啊是啊。而且皇上年底打算宴請京城內所有四品以上官員和他們的家眷,這筆銀子也要我們內務司出。不瞞您說,目前內務司的銀錢想要支撐整個皇宮之用都有點捉襟見肘,更何況還要辦此宴席。小的們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了,也不會來麻煩您。」   「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跟皇上說說。」   劉公公笑開了花,拱手作揖道:「有勞總管大人。」   天已經擦黑,張平走進上書房時,皇甫桀還在看摺子,財政副官的戶部侍郎錢若谷也在下麵候著。看到張平進來,侍候的柳順微微彎腰問候。   張平對柳順小聲道了一句:「你在門口等我。」   柳順知他有事吩咐,點頭無聲退下。   「錢大人。」   錢若穀抱拳,「見過張公公。」   「不敢。錢大人辛勞。」張平走到案前,隨手把燈挑亮了些,問案後人:「還在忙?」   「不都是你給朕扔上來的?」平武帝沒好氣地抬起頭。「朕現在才知道朕一件褻衣竟需要二百兩銀子。這衣服什麼做的?天蠶絲還是紫金絲?一雙鞋子加上一對珍珠就要千兩白銀,喏,這珍珠賞你。」說著,平武帝就抬腳從鞋子上扯下一粒珍珠扔給張平。   錢若穀眉毛動了動。以前他就猜測成為皇帝之前的甯王和他的侍人張平之間關係有點不一樣,這一年多更是認識到這二人的關係是多麼「隨便」。他直覺地認為這種情況不太妙,任何朝代一名帝皇如果過於寵信一名太監,似乎都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不過一年多來他發現張平似乎並無意朝政的樣子,而且人還有點楞了吧唧的,這個事實讓他安心許多。皇帝身邊可不需要太精明的人侍候。   張平接住珍珠拿起來對著燈光照了照,高興道:「謝陛下賞賜。成色不錯,不值千兩,好歹也值個二、三十兩。」說完喜孜孜的就把珍珠揣入懷中。   你聽聽,這是為人奴僕該說的話嗎?錢若穀暗中不住搖頭。   「你今天到哪裡去了?怎麼一天不見你人影。」   「在宮裡轉了轉。對了,奴婢今天吃到二兩紋銀一個的貢梨。」   錢若穀的眉毛又動了動。這張大侍人一口一個奴婢、陛下,倒是顯得恭謹,可無論是他說話語氣還是措詞,他就沒感覺出有一絲上下尊卑之分。那一口一個奴婢、陛下,如果不知他們的身分,外人聽來肯定會以為是兩個關係很好的朋友或兄弟在互相調侃。   也許是我聽錯了,也是這位張侍人說話就是這麼沒大沒小沒神經,不見連他們的皇帝陛下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嗎?   錢若谷不知道,張平這麼說話已經是考慮到有他在場,適當收斂了很多。而且這還是把他當自己人看的結果,如果真的是毫無關係的外人,張平又會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好吃嗎?」   「尚可。」   「這摺子花了你多長時間?」   張平算了算,「如果不算調查的時間,只論寫的時間,大約花了一個時辰。那麼多數字抄起來太麻煩,奴婢又不能找別人幫忙。」   「你就不能重抄一份?」平武帝皺眉看了看摺子上不算少的墨團,這大概是他看過的最不工整乾淨的一本摺子。想那些大臣們上一本摺子總是打完草稿再仔細抄纂一遍,有些人哪怕只有一個錯別字也會重新寫過。哪像這個人,一看就是一氣呵成的初稿。   「奴婢哪有那麼多時間。」張平翻個白眼,心想自己這麼忙不都是你小子害的。   「你那筐子裡拎的什麼?」平武帝明智地轉移了話題。他可不想讓這人等會兒有理由正大光明地跟他要休沐假期之類。   「哦,你不問奴婢差點忘了。這是下面孝敬的一點炒花生還有其他乾果。來來來,錢大人,見者有份,您喜歡吃花生還是瓜子?這還有榛子,要不要來點?」   錢若谷鎮定地搖搖頭,拒絕了那熱情伸過來的大手。   看錢若谷不要,張平轉手就把那把花生榛子等乾貨放到了皇帝的書案上。   「嘗嘗看,很香很好吃。」   平武帝的神經顯然已經被鍛煉得很粗壯,竟然就拈起一顆炒花生剝了開來。   張平隨手從摺子堆上拿起一本,攤開放到案上,示意皇甫桀把殼放在這上面。   皇甫桀一邊剝花生吃,一邊繼續看張平的摺子。   「朕現在才知道朕吃一頓飯竟然就吃掉了百多兩銀子。朕記得那時候在邊關到內城打牙祭,好像二十個大子就能吃得很飽,付上五十個銅子就能吃上十個肉夾饃。這還是邊關戰事頻繁價格上漲的結果。怎麼現在不打仗了,這物價反而變天價了?若穀,你有沒有興趣給朕查查朕後宮的帳?」   錢若谷也明白平武帝為何如此生氣,大亞皇朝建朝至今貨幣交換已經穩定,銅錢及白銀為民間主要流通貨幣,一貫錢也就是一千文可換一兩銀,一兩黃金官面上可兌換十兩白銀。而一石(注一)上白米不過九錢五分銀子(注二),一頓飯吃掉百兩銀子確實誇張。   可他還是在心中思量一番,這才小心謹慎地回答道:「國庫每年撥給內宮的銀兩都是固定的,除非有什麼大的慶典祭祀或修建新的建築。內宮的花費另有一部分出自陛下自己的內庫,這帳交給宮外的人查,是不是有點不妥?」   皇甫桀和張平迅速對看一眼,在錢若穀注意到前已經分開。張平在心中輕歎,錢若穀不過才上任一年多就變得比以前圓滑多了,倒是瘋子一直沒有什麼改變。   「以前宮內的內務司由皇后直接管理,內務司首領太監從旁協助,不知現在宮內是哪位負責這塊?」錢若穀問。   「現在是內務司的首領太監負責,不過不久後會由小的接手。」   錢若谷盯了張平一眼。張平極為老實的憨憨一笑,「陛下只讓我負責監督,以後陛下有了皇后,我就會把這份權力交出去。其實我對錢財也不精通。」   看你的樣子也知道不精通。錢若穀既不敢接這個燙手山芋,又不甘把這樣重大的責任交給一個看起來不怎麼聰明的太監。在他看來,如果讓張平負責宮內財政,要不了多久宮內財政就會亂成一團,到時皇上的一頓膳食所需銀錢恐怕至少要比現在翻五倍。   「也許可以在宮內再設立一個督察的機構,專門盤點宮內花費和陛下內庫資金。」錢若穀建議道。   「宮內名目繁多的職位已太多,朕還想削減一部分,再增加一個司就不必要了。」平武帝一口否決錢若穀的意見。在宮內設置督察機構,也許初時還有效果,時間一長肯定同流合污。何況內務司內部不是沒核帳的人,如有效果也不會想要到宮外尋人。   「陛下的意思是?」   「擴大吏部的督察機構。不設置專人專職督察內務司,每年由朕指定人員核查。」   錢若穀想了想,這個方法可行是可行,可惜是個得罪人的職務。還好陛下明察,沒有設置專人專職。「如果內宮的人不配合?」這是他最擔心的事。   「這就交給我好了。」張平極有自通道:「要不了兩個月我就叫他們乖乖聽話。」   皇甫桀似乎也毫不懷疑他家總管太監的能力。   見此事基本已成定局,錢若穀無奈道:「是。全憑陛下作主。」   「你這段時間幫朕留意有沒有公正嚴明不徇私的可造之材,如有,就給朕留著。」   「是,臣遵旨。」   待錢若穀領命退下,平武帝側過身,拍了拍大腿對他的總管大人招招手。   張平上前一腳踹過去,正對兩腿中心,嚇得皇甫桀兩腿一併,連忙護住要害。   「死太監,你想謀殺親夫不成?你把朕這裡廢掉了,以後哭的可會是你。」   「放屁!」張太監暴怒,卷起袖子就要揍人。「老子每天這麼辛辛苦苦為你做騾子做馬,你不知感激就罷,還老是欺負人!」   「到底誰欺負誰?」做皇帝的不平了。有像他這麼窩囊的皇帝嗎?三天兩頭被侍候自己的太監打。「而且我怎麼欺負你了?不就是昨晚在做之前打你屁股了嗎?誰叫你破壞朕的計畫,讓人去扶那戶部的老頭。」   「你明明知道不是那老頭的錯。」   「朕這叫殺雞給猴看!」   「你那叫暴虐執政。」   「太監不准干涉政事!」   「那你以後別指使我到處給你打探消息。」   「行。朕也覺得你躺在床上侍候朕就行。」   「皇甫桀!」   「喏,吃花生。」   張平氣哼哼地從皇甫桀的大手中抓了一把剝好的花生,「嘎崩嘎崩」地填進嘴裡。   「可惜錢若谷守成有餘開拓不足,膽子小了些。」   「人家那叫世故。」看皇甫桀站起,張平不爽地戳了戳他的肩。這人越來越有威勢,加上這威脅力十足的高大身材,站起來給人的壓迫感極強。皇甫桀那張臉可能給他看習慣,反倒給他忽略了。   「宮裡的事你有把握?那些太監可沒一個好相與的。」皇甫桀冷笑,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   張平拍開他活動到自己臀部上的龍爪,「我不覺得有什麼難的。現在宮裡沒有皇后,唯一的嬪妃也不管事。那些太監和女官就算有再大的本事,沒有靠山屁都不是。」   「嗯。你知道這點就好。」皇甫桀活動著活動著就把他的總管太監困在他的懷抱與書案之間。「記住,朕可是你最大的靠山,侍候好朕,朕就讓你在這宮內呼風喚雨,如果你不聽話,朕就把你……」   「把我怎樣?你是我的靠山?你信不信我一拳就能把你這座山給打塌了?」   皇甫桀輕笑,臉與他的總管太監的臉靠得極近。「昨晚把你打疼了?來,反過身把褲子脫了,讓朕幫你看看。早晨我想給你上藥,結果你倒好,一大早就跑得沒人影。」   「你要敢把嘴貼上來試試!」   「……貼上了。」不但貼上,還咬了一口。   「皇、甫、桀!」   「乖,反過身去,把褲子脫了。」   「滾你的!」   「咕咚。」   門外守候的柳順聽到門裡傳來一聲似乎什麼重物倒到案上的聲音,剛想發聲詢問,就聽裡面傳來了……聽著聽著,柳順的臉漸漸紅了。   門外守衛的侍衛們不動如山,按劍而立。聽得多了,自然就有一定抵抗力。   「接手的人都安排好了。」皇甫桀的聲音很溫柔,動作也很輕,可臉上充血到極點的人字形胎記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嗯……啊……」被按在書案上不得翻身的張大總管像被翻殼的烏龜一樣,徒勞地掙扎著。原本垂到腳踝的外袍被掀到腰上,原本穿在身上的褲子被褪到了腳踝。   「平,你應該多吃點,屁股上的肉太少了,捏起來不過癮。」   「……你肉多讓我捏!」   「好啊,這個夠分量,來,手握得住嗎?握不住沒關係,我們換個地方放。」   「皇甫桀你不要太過分!你說了今晚不碰我的。」   「朕沒碰你啊。」   「那我屁股上的是什麼?!」張公公紅著臉大叫。   「它不是我。」   「不是你是什麼?」張公公不加多想,脫口即問。   「是朕的老二。」高大威猛的平武帝用自己的陽根磨著他的太監總管的屁股溝,恬不知恥地道。   「……你還能更無恥一點嗎?」   「可以嗎?」平武帝的聲音很興奮。   張平咬咬牙,這臭小子自從做上皇帝開始就越來越變本加厲的變態加無恥。難道皇帝這個位置被詛咒了?否則為什麼每個皇帝都那麼混蛋?!   經過上書房的巡邏侍衛奇怪地看了看紅臉低頭的柳副總管,又看了看不動如山的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們,再看了看緊閉的上書房大門。   恰在此時。   「不准插進來!」一聲震耳的怒吼從書房內傳來。侍衛們立刻停住腳步。   柳順抬起頭,臉紅紅地對巡邏侍衛們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個……陛下在裡面與人談論公事,吩咐了不准任何人進去打擾。」苦惱了半天,柳順終於想出一個理由。   巡邏的侍衛不放心地往書房門前靠近兩步,側耳細聽。在門外守衛的貼身侍衛本想攔阻,後來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又收回了手。不到一會兒,這名侍衛頭子就像是被人刺了一刀一樣,突然跳起來,飛快離開書房門八尺遠。   貼身侍衛們臉上露出了不明顯的惡意笑容。該侍衛頭子的手下們正要問他是不是皇上出了什麼事,就見這位五大三粗的侍衛頭子紅著一張大臉盤,狠狠瞪了柳副總管和不懷好意的貼身侍衛們一眼,惡聲惡氣地小聲罵柳順道:   「你怎麼早不告訴我,裡面和陛下談論公事的人是張公公?」張公公三個字,侍衛頭子說得很重。真是的,如果讓那位知道我在聽他的壁角,還不得把老子發配邊關?   柳順乾笑。   「沒事,走了。」侍衛頭子紅著臉,手一揮帶著手下趕緊離開。   貼身侍衛們心情舒暢地看侍衛頭子離開,心想我們受的罪總算也讓你受上一次了,看你以後還會不會妒忌我們貼身侍衛是個美差。   柳順摸摸火燙的臉頰,一邊為裡面正在受苦的張公公哀悼,一邊為他家陛下的龍馬精神而敬服。可憐的張公公,陛下這麼一個精力絕倫的人,偏偏後宮沒有一個讓他看得上眼的嬪妃,唉,也只好讓您老多辛苦了。願老天保佑您!   不過也奇怪,宮內的宮女和女官們雖然已經放出去大半,可還是有些年輕貌美的留在宮中啊,而且今年還添了些新人進來,這些新人他都見過,個個貌美如花多才多藝,怎麼陛下就沒一個看入眼的呢?柳順搖搖頭,這對他來說是個不可解的謎題。   皇上傳說乃神龍下凡歷劫,想必他的想法和我們這些凡人不一樣吧。   這個問題不光是柳順覺得奇怪,那些懷了異樣心思的宮女們也一樣奇怪。   當聖說要為太皇守孝三年,不選嬪妃入宮,還把以前的宮女送了大半出來。這樣的孝心讓天下人讚揚,可也讓某些大臣覺得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哪個男人不沾腥?是男人你能抵擋美女的誘惑?尤其在平時沒多少滋潤的情況下?   很多人都不信看起來在那方面就應該很厲害的平武帝能忍得住三年不沾女人。   是啊,他是說三年不選嬪妃,可是沒說三年不碰女人啊。如果這三年中能有機會接近他,並侍候得他舒心,三年後別說一個嬪妃的位子,說不定運氣好,皇后的位子也指日可待。事不成生個皇子也是好的。   為了這個目的,也為了在宮裡多一些耳目、給自己多一些支援,這一次被送進來補差額的十二名宮女無論姿容還是才情,都比照了嬪妃的標準。   對這事,身為太監總管的張平很清楚,他不知道皇甫桀清楚不清楚,不過也沒見他對這十二名宮女感到興趣。   私心裡,張平不覺得這些弱女子有什麼威脅性,於是原來該怎麼分配的,這次他還是怎麼分配了。有趣的是十二名女子中有一半多給他揣了銀子,希望他能把她們分到皇帝身邊。張平看看到手的銀兩,再想想那十二名女子。到底要怎麼分配呢?   嗯,簡單!就這麼辦。   張平找了一張紙裁成十二張,分別寫上十二名女子的姓名團成團,順著手中補缺的職位名單,邊念邊隨手從紙團中挑出一個。就這樣,十二名女子的職司都有著落了。   其中有兩名不知是好運還是厄運被分到皇甫桀身邊,職列禦服司助、禦膳司助,從七品女官。而沒分到皇帝身邊的,則一個個絞盡腦汁想要怎麼引這位鐵血帝皇注意……   「撲通。」一名豔麗的宮女在平武帝下朝的路上突然栽入池塘中。   張平正準備去救人,被平武帝一把拉住。「幹啥呢?人要淹死了。」   「那池塘水淺,淹不死人。」平武帝淡淡地道。   看皇上和張公公都沒有動靜和指示,一干侍衛和侍人也都站立不動。   那宮女落水落得巧,妝容沒半點汙損,只一身羅裙緊貼身體露出婀娜誘人的曲線。   「身材不錯。」看女子沒有生命危險,又是初夏頂多受點風寒,張大太監實心實意地誇獎了一句。這句誇獎讓某人的眼光閃了閃。   「救命啊!皇上救命啊!」宮女驚慌不已,似乎沒有發覺池塘水淺,雙手連連在水中撲騰。妙的是那水花濺起,不像是有人在池塘中掙扎,倒像是美女有意戲水。   皇甫桀看著池塘中的宮女久久不語。   過了沒一會兒,張平也知道了宮女的目的。一時不忍,都是苦命人,否則誰願意這樣折騰自己?揮揮手,讓侍衛們把水池中的宮女拉上岸來。   侍衛們接受張平的命令很自然,連猶豫都沒有立刻有兩人跳入水中把宮女撈上來。   「你下麵的人,這事交給你了。」皇甫桀顯然打算看戲,竟然轉身在花園裡的石凳上坐下。眾隨侍也一起站到他身後,侍衛們則分散開來,對平武帝形成有效的保護圈。   張平看了看被侍衛提著的宮女,摸了摸沒鬍子的下巴。   他很為難嗎?怎麼可能?那也太小瞧他了。想他張平在宮中沉浮這麼多年,執掌太監總管一職也有年餘,這種小事根本就是手到擒來。   讓侍衛們把宮女帶到跟前,張大總管咳嗽一聲問道:   「下麵的人報上名來,所屬何職?在誰跟前做事?都給我交代清楚了。」   落水的宮女定下心神,知道機會難得,立刻娓娓道來:「奴婢水仙兒,無品宮女,現在言昭儀跟前侍候。」   「既是言昭儀跟前的人,怎麼會跑到這附近來了?」   「這……」   「如實交代。」   「是。」   該宮女的秋波在平武帝臉上一晃而過,那眼中飽含的挑逗意味讓不近女色的皇甫桀也不由感到有趣。這倒是個大膽的女人,如果換了一般沒怎麼見過世面的深宮皇帝說不定真就這麼被迷住了。   「張平,過來。」   張平回頭,看到皇帝正向他招手。張平不知何故,只好走到這人身邊。   「陛下,有何吩咐?」   皇甫桀招招手讓他湊過頭來,對著他的耳朵道:「你可要跟人家好好學學。」   「學什麼?」張平莫名其妙。   皇甫桀裝模作樣地歎口氣,「你仔細看那水仙兒的眼神、表情、動作,就知道朕讓你學什麼了。」   張平一驚,難道那宮女是名絕世高手?嗯,一定是。否則他怎麼會沒有看出她的武功深淺?想到這裡,張平當真走到該宮女面前,仔細觀察起這名女子。   水仙兒剛開始還不明白張大總管的意思,心中還有點忐忑不安。轉而一想,張公公剛才也沒這樣看她,可經皇上招手過去這麼附耳一說,立刻就表示出對她莫大的興趣,難道……水仙兒的心情激動起來,表面還要按壓住興奮之情,臉上透露出三分幽怨三分哀戚一分婉轉。   「你還沒說你為什麼到這附近來了,又為什麼會落水。」張平看她不開口,只一個勁拿眼睛往前方瞟,當即出言提點道。   水仙兒回過神來,連忙柔聲柔氣地答道:「只因奴婢見言昭儀落落寡歡不見笑顏,只有在看到鮮花時才會有三分精神氣,而上次奴婢經過此園時曾看到池塘荷花已經有了尖尖荷苞,便想採摘兩朵養在盆中送給言昭儀。哪想池塘邊上泥濕土滑,奴婢探身採花時一不小心就滑入了池塘。驚擾聖駕,奴婢愧顏。」   水仙兒雙手抬起遮住臉,可偏偏左右手小指微微翹起,從指縫中露出小臉一張,含羞帶怯地偷偷看向前方的平武帝。   這要是個好色的皇帝,說不定馬上就龍心大悅,立馬把人帶入寢宮寵愛去了。可惜平武帝是個死心眼的變態皇帝,下麵那龍根只對他貌相平凡武功高絕的太監總管有性趣,任是水仙兒再怎麼賣弄風騷,他眼中看的、腦中想的都是那副殘缺的身體。頂多感歎一下如果張平也能像這個女子一樣風騷就好了,哪怕一月只有一天,他也滿足了。   張平楞歸楞,他可不是呆子,看女子神情表現,當下就知道自己被他家皇帝老大給耍了。   你不是為言昭儀一心著想嗎,那好,以後你就負責侍候言昭儀好了。張平走到一名侍衛跟前對他說了什麼,侍衛領命而去,不到一會兒,手持兩朵尖尖荷花苞回來了。   「你不是想要荷花嗎?看你一心為主,其心可嘉,這兩朵荷花你就拿去送給言昭儀。另外請轉告言昭儀,就說皇上憐她獨處深宮寂寞,不日將賜她兩名雜耍太監,以供她平日取樂。」   「多謝皇上賞賜。」水仙兒一心以為這荷花乃皇上御賜,雙手接過荷花,再次向平武帝送上含意無限的秋波。至於言昭儀?這宮裡誰不知皇上對她一點意思也無,成為昭儀至今,皇上就沒踏入過她的宮殿。若非她與當聖為表兄妹,說不定早就被打入冷宮。   「雖說已經入夏,可你身上濕透,還是早點回去把衣衫更換了,免得受涼。」   「謝公公關懷。」水仙兒手抱荷花,小臉暗藏於花後,臉露羞澀微笑,一時倒真稱得上人花兩相映嬌豔萬分。   好相貌。張平忍不住在心中暗贊一句。   水仙兒依依不捨地離去,留下平武帝等人各懷心思。   侍候平武帝的一干侍人各個臉露不屑,暗罵水仙兒是個浪蹄子,可憐她也只能做做白日夢罷了。   負責守護的侍衛們想法就直接多了。美人誰不喜歡?何況是那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妙齡女子,嘖嘖,那身材!唉,可惜啊,咱們威武的偉大皇上只喜歡走旱道,而且走了這麼多年也沒見他膩味。這天下美女想要入主後宮,也只有等待了,等待咱們張大總管年老色衰失寵的那一天。   不過咱們張公公有色可言嗎?只怕將來就算宮裡有了皇后,咱們張公公還是一樣聖寵不衰。   有些貼身侍衛是從平武帝還在雁門關打仗那會兒就跟過來的,他們心裡比誰都清楚,張平這名太監在當聖心中絕對不止一個侍人那麼簡單。其他不談,就只論張平在邊疆建下的功勳,如果張平不是太監,現在朝中大將就應有張平一席之位。   如果張平是名女子,眾大臣也不用爭了,皇后的位子不用問肯定是他的。沒聽皇上經常用封皇后來威脅張公公陪他上床嗎?就算他不是女子,相信只要張公公露出那麼一點點意思,大亞皇朝的歷史就要改寫了——第一位太監皇后!   張平大概是所有人中想最少的。看事情已經解決完,立刻招呼皇甫桀動身。   皇甫桀默默無語,暗自盤算了下今天的時間安排,當即加快腳步向上書房趕去。   在上書房忙了約莫一個時辰,張平問:「今日要不要佈置中膳?」   皇甫桀批完最後一本奏摺,吩咐道:「傳令下去,今日中膳就擺在御花園內。」   「好主意。今天天氣不錯,御花園裡的荷花出花苞的也有不少,倒適合飲點小酒賞賞景。」張平也久沒有放鬆,聞言當即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看張平笑,皇甫桀也笑,只是他的笑有那麼點陰森森的味道。   御花園很大,侍人們按照平武帝吩咐選擇最靠近池塘的亭子佈置了簡單的中膳。   雖說簡單,加上各式餐具也擺滿了整張圓桌。為怕膳食冷掉,菜肴一般都由侍人根據皇帝進食的速度一樣樣送上來。皇帝也習慣每道菜只夾一樣,等菜上齊,他也吃得差不多了。可平武帝不喜等待,也不喜歡有人在一邊看著自己用膳,就命人先把冷盤擺上,等他和張平坐下,再把菜肴一次上齊。   張平用完膳習慣性地用溫手巾擦擦臉和手,看著半塘荷花葉懷念道:「蓮子、蓮藕,這些可都是好東西。我記得我家附近有不少野池塘,有一個池塘裡就長了野荷花,那個池塘裡魚最多。那時候也不知道荷花好壞,就記得抓池塘裡的魚了。   「我們什麼時候去南方吧,聽說那裡的荷花塘成片成片,我們可以坐在小船上一邊賞荷一邊吃蓮子,可美了。」張平一臉嚮往。   皇甫桀沒回應,作為皇帝他可不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但他把這話記下了,日後總有一天他會帶著張平去江南看看,讓兩人坐在烏篷小舟裡漫遊池塘上。   「前一陣子你在忙什麼?聽柳順說你看上了一個年輕的漂亮太監?」看樣子,這句問話在皇甫桀心中已經醞釀很久。   張平正在喝茶,差點被這話嗆住,「咳咳,這話柳順絕對說不出來。你就瞎想吧!」   「朕知道朕長得醜,」皇甫桀摸了摸臉,幽幽地歎息道:「你真要看上什麼人,朕絕不會怪你。」   「對,你不會怪我,你會直接廢了我的武功把我關在寢殿裡哪兒也不讓我去!」張平翻個白眼,這人心裡想些什麼他能不知道?   皇甫桀陰森森地笑了笑,竟也不否認。   「什麼年輕的漂亮太監,那太監叫梅孤亭,我在宮裡後河邊上發現他的。那時他身上全是傷,正在後河邊刷洗便桶,那一陣子天還很冷,他一大清早就在那裡刷洗,兩隻手也全是傷口,被河水泡得都快爛了。我一看他身後那些桶的數量,就知道那些值殿司的太監在欺負他,把他們分內的活全部扔給他幹。」   「梅孤亭?這倒不像一個太監的名字。」   「你絕對想不到他原來的身分。」   「哦?」皇甫桀感到了一絲興趣。   「我當時看他樣子淒慘,就隨口問了幾句,結果……他理都不理我。」   皇甫桀突地冷笑了下,「這人倒有些心計。」   「什麼意思?」   皇甫桀白眼看他,「只有你這個傻不楞登的才覺得他可憐。你不想想,就算宮中太監多,他不認識你張大總管的臉,可你身上的服飾足夠說明你的身分。只要是宮中的人就絕對不可能認不出來。可是他看到你還是跟沒看到一樣,你的問話他也不理睬,明顯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也許他只是一心尋死呢?比如說想乾脆惹怒我,讓我處死他?」張平不服氣地道。他的直覺告訴他,梅孤亭沒有那麼多壞心眼。   「他一個太監會不知道你張平的名聲?如果換了以前的胡榮倒有可能一怒之下處死他,你會嗎?」   「無所謂。就算他想引起我的注意那又怎樣?我還巴不得他聰明一點。」   「張平,我記得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很多次,你要做什麼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可憐誰知道他堂堂一個皇帝心中的無奈?   張平搬椅子湊近他,看左右無人,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我想培養幾個人。」   「嗯。」皇甫桀趁機用臉蹭了蹭他貼上來的臉蛋。   「別鬧。我跟你說,我準備把宮裡一些不合格的首領太監給撤換掉。」   「就這事?」有必要這麼秘密嗎?   「切,你別小看太監的力量。別以為你是皇帝就可以不把我們放在眼中,我們要想害一個人,多的是機會。」   「我們?你想害我?」   「別打岔!」張平瞪他,「好吧,他們。我現在這麼小心就是為了不把他們逼得狗急跳牆。先收集他們的罪證,再培養幾個接班人,最後找個機會把他們一網打盡。」   「下道旨不都完了?」雖然知道太監在宮中的力量,可皇甫桀還是沒怎麼把他們放在心中。畢竟對皇家來說,無論是太監還是宮女,不過家奴而已。   「唉,」張大太監拍拍他家皇帝的肩膀,「你不是太監所以不知道太監的本事。你確實可以下道旨把他們都殺了。可是他們手中掌握的一些東西你就永遠討不回來了。」   「什麼意思?」皇甫桀其實很希望張平能坐在他懷裡,兩人互相喂喂小酒說說私密話,多好?可他深深知道這是一個不可能的夢想,就因為不可能,所以他也越發渴望。   「你以為宮內的東西為什麼會流落出去?你以為宮內珍藏的古董字畫書籍為什麼在民間會有仿製品?還有他們每年貪的那些金銀布帛,你難道不想收回來?而且天知道那些珍稀寶物的真品到底在宮中還是在民間。就算你身為皇帝,難道你就能一一看出你那些祖宗收集下來的寶物的真假?」   皇甫桀皺了皺眉頭,他並不看重宮中收藏,但家裡後院出現內賊就另當別論了。   「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東西,不過一旦到了災年,你那些不看重的東西可是能起大作用。把它們賣給那些高官富戶,這救災的銀錢不就來了。總比你把國庫掏空了好。」   「張平。」   「嗯?」   皇甫桀握住他的手,深情地道:「賢內助啊。」   張平一拳頭把他逼開,虎著臉搬著椅子坐到桌子的另一邊,皇甫桀樂得哈哈笑。   在亭外三丈(注三)遠處侍候的侍人們好奇地偷偷抬頭看,難得看這位會如此開心。一個個不由暗中感歎:還是張公公有本事啊。像他們,別說逗皇帝開心了,就算稍微靠近這位一點,就忍不住想要發抖。   「你查出什麼?」知道再笑,他家高手就要跑了,皇甫桀趕緊止住笑聲,正色道。   「內侍監二十一司,乾淨的沒有一個。就算有不願同流合污的,為了活命也只得加入。原太監總管胡榮和原皇后娘娘狼狽為奸,原皇后以為胡榮在幫助她兒子也就是原廢太子斂財,其實胡榮只不過假借這名義,暗中為自己中飽私囊。   「如今胡榮及原皇后一派失勢,原來同流合污的一干首領太監和女官等轉入地下,目前應是內宮司和內務司兩大首領太監為首腦,銀作司和食用司首領太監為輔,繼續暗中蛀蝕你皇甫家的大樑。」   沒想到情況竟如此嚴重,從小就對太監宮女沒什麼好感的皇甫桀臉色冰冷,從眉間劃下的人字形胎記變得血紅。「該殺!」   血淋淋的二字讓張平歎了口氣,皇帝的總管真的不好當啊。   「把你查到的事情說說。」皇甫桀黑著臉道。   「是,陛下。」   看張平特意唱了個喏,皇甫桀心情好了點。   張平想了想,整理道:「基本上對內有內務司盯著,對外有食用司負責聯絡牽線搭橋。二十一司各有職別,東西入宮出宮也各有手段,讓你查不勝查。甚至連浣衣司都能趁洗衣服的機會把東西裹在衣物中由內河流出宮外。   「銀作司的一些太監從很小就開始學習製作首飾,這些人現在不但是製作金銀首飾珠寶玉飾的高手,同時也是數一數二的造假高手。就算有些人不願意,在死亡和利益的雙重驅使下,他們也不得不俯首聽話。」   頓了頓,張平接著道:「你大概不知道書墨司有兩名太監可以模仿歷代好幾位書法大家的字畫吧?太監中可也有不少能人,不過為了活命只能不顯山不露水。我以前還不明白為什麼招太監入宮一定不能識字,現在我知道了,這都是為了防患於未然啊。   「本來這些太監入宮就算各有本領,一個不小心也會給人發現,可有人包庇那就不一樣了。那些首領太監甚至特意培養這些人,把這些人關在屋裡,只讓他們日日做活,而且看得極嚴。   「偷盜仿造這些還算是小頭,大頭在對宮外的購買上。衣食住行,哪個不讓他們賺得盆滿缽滿?光是把宮內織造這塊大肥缺包給傅家人,每年從傅家得到的孝敬就不是小數目。如宮中有什麼要建的工程,那就更不必說了。至於低買高進、克扣調換、以次充好,那就更是普通事。」   「那人一直沒發現?他不是自詡天下在他手中嗎?」皇甫桀冷笑,心中已經在想要如何治理這些遺留下來的蛀蟲。   張平知道他說的那人是誰,「這種事每朝每代都有,只是分情節輕重而已。太皇雖是明白人,可宮內事按理都是由皇后管理,偏偏前皇后娘娘為了原太子殿下,暗中縱容太監和女官們的貪墨,也就讓胡榮等人鑽了空子,竟形成一個將近完整的貪墨體系。」   「聽你這麼說,事情已經查得差不多了?」   「當然。你當我這一年多吃稀飯的不成?」張平驕傲地挺起胸膛,「我不但把他們底下的事查得一清二楚,連後面繼任的人我都找得差不多。這兩件可沒一件容易事。」   張平一臉等待誇獎的表情,皇甫桀忍不住伸手到對面去摸他的臉,「我們家小平子真乖,真好。這樣吧,明天我就下旨把你封為皇后,你看……?」   話沒說完,他家小平子就拍開他的手跳出了亭外。   皇甫桀怒,這死太監的功夫看來真得廢掉,連讓他好好摸摸都不肯。   「你還沒跟我說梅孤亭的事。」皇甫桀晃出亭子,走到站在塘邊賞荷的張平身邊。   張平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看著露出尖尖荷苞的成片荷葉,一時詩興大發,負手而立吟了幾首詠荷的詩,皇甫桀應景地鼓起掌,直誇岳母大人教得好。   張平哭笑不得,無力地道:「不要叫我娘『岳母大人』。」   「泰水大人?」   「喂!」   「那就丈母娘吧。」不等張平反對,平武帝拉長聲音道:「張平啊,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讓朕見見朕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啊?」   「陛下,你不要為難我。」張平忍怒道。   「這怎麼叫為難?」平武帝委屈道:「我知道了,你不願意我叫岳父岳母是吧?那朕見他們就叫公公婆婆好了。」   張平一不小心幻想了一下身高近九尺、一身煞氣的皇甫桀走到他爹娘身邊,用他那張充滿魄力的臉,陰森森地打招呼的場景:   「媳婦皇甫桀見過公公、婆婆。」   ……不能想了!不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趕緊把腦中幻想趕跑,張平真正為難了。去年他讓人送信讓爹娘暫時不要過來看他,今年就說不準了。他爹娘要是來了,而皇甫桀這小子真的發瘋跑去見他們,他要怎麼辦?   「這兩年他們不會過來。你登基不久,朝中和後宮還不太安定,我覺得他們暫時還不宜露面。」張平只好找理由推託。   皇甫桀明知他在推託,可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現在的確不是他和張家人見面的好機會。不過能不能見和讓不讓見那是完全不同意義的事,至少可以看出他在張平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我知道你嫌我醜,才不願讓他們見我。哼!」大塊頭不悅,冷著臉耍小孩脾氣。   「你不是想知道梅孤亭的事?你還想不想聽?」張公公沒多重視他家皇帝的情緒。   沒聽到意想中的安慰,皇甫桀的臉色更難看。   「梅孤亭乃是江南桐裡人,自幼飽讀詩書,十五歲時就考中過秀才,被當地傳為神童。十七歲時進京趕考,卻在臨考前收到家中惡耗,梅家一家二十四口連主要家僕在內一起被捕入獄。那時梅孤亭還不知道家人因何故入獄,也無心考試,當即就和逃出來送信的家僕一起回家,家僕勸之無效。   「哪想等梅孤亭趕回桐裡,竟聽到家人已被全部處死,他也成了逃犯。梅孤亭絕望下,沒有傻得露頭申冤,而是先調查起事情起因。你知道梅家一家被陷害的緣由嗎?」   皇帝老子心中不快,板起臉不理人。張平這才發現身邊人不對頭,苦惱地抓抓額頭,這傢伙怎麼又犯病了?頭疼!「小桀?」   「死了。」   張平噗哧笑了出來,用肩膀撞了撞他,「死了還能說話?」   「朕乃鬼魂。」   「那你現在應該被迎上天了,怎麼還留在這?」   「怨氣太重!」   「哈哈哈!」張平笑得止不住聲,「好好,奴婢這就去請國師來為陛下散除怨氣,免得陛下死了還不能升天。」   這個笑聲有點大,讓聽到的侍衛們人人側目。張公公啊張公公,就算您身為皇上的心尖子肺葉子,可是這種大忌諱的話您也敢說?您果然不是一般的愣。   「你就這麼希望我死?」聽聽,這聲多幽怨多陰森。   「放心,」張大太監拍拍他家皇帝的肩膀,隨口道:「你去哪兒我都陪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會一直罩著你。」   皇甫桀……他咧開的嘴不是笑出來的,真的不是。   「梅孤亭甯做太監也要進宮,一為躲避仇家,二來九成因為他的仇人在宮中,而他家致禍的原因也來自宮中。我說的對不對?」   張平眼睛一亮,「小桀你好聰明!」   皇甫桀臉皮抽了抽。   「那你能不能猜出他家致禍的原因?」   皇甫桀沉呤了一會兒道:「他家既為書香世家,而致禍的原因又跟宮中有關。那麼八九乃是宮中收藏的字畫流落到桐裡,被梅家人無意間收購,結果發現那幅字畫大有蹊蹺,調查下查出字畫竟出自宮中。而梅家的調查顯然驚動了一批人,為了掩蓋消息就以莫須有的罪名把梅家拿下並滅口,字畫也可收回。」   「你猜的沒錯。」張平擊掌道:「不過你絕對想不到流落到宮外的是什麼。」   「是什麼?」皇甫桀心情好,順著他的意思問。   張平果然滿足地回答道:「萬壽圖!」   「萬壽圖?」   「對,你還記得當年你第一次獻禮時,原前太子送給太皇的一幅由當代書法名家書寫的萬壽圖?」   「他們好大的膽子。」皇甫桀冷笑。   「當時把萬壽圖賣給梅家家主的人,聲稱這是那位元書法名家後來根據那幅萬壽圖又另做了一幅,但沒想到梅家家主竟與該書法名家有一面之緣,重金買下該字畫後為求真假竟然特地上門求教,結果差點沒把那位書法名家嚇死。」   張平搖了搖頭,「事情就這麼被洩露了出去。而為了掩蓋露出的馬腳,當時還掌權的胡榮和太子沆瀣一氣上下串通把梅家滅了。就連那位書法名家也遭到牽連,不久後家中失火死於非命。」   「梅孤亭是什麼時候進宮的?」   「五年前。」   皇甫桀眼中有什麼掠過,「我想,梅孤亭在宮中用的應是其他名字和身分,大概是他那個家僕的。梅孤亭為了得到你的信任和幫助,便告訴你他的真名。是不是這樣?」   「沒錯。」張平點頭。   「梅孤亭想要報仇卻無權無勢無錢,唯一可以利用、可以依靠的就是他自己。他做了什麼讓那些太監那麼排斥他?」皇甫桀沒有問梅孤亭是否洩漏了身分,因為他明白如果梅孤亭洩露了身分,現在早就變成一堆屍骨,根本就不會有碰到張平的機會。   張平再次搖了搖頭,沒說話。   「聽柳順說他長得很漂亮?」   「傾城之貌。他進宮的時候才十七歲,閹割後失了男性體征,長得又俊秀,稍加打扮就讓人雌雄難辨。當時又沒人護著他……」張平默聲。   「他是不是利用當時宮中的某個侍衛頭子來保護自己並調查自己的仇家?」   張平點點頭。   「我猜他原本可能想勾搭上太皇或者哪位皇子,可惜沒成功。只能依附于一個小小的侍衛頭子。梅孤亭,從名字上來看,就知道是個孤芳自賞性格高傲的人,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恐怕他做了太監還是一樣無法把性子全部收斂起來,有了靠山後大概得罪了不少人。」   張平沒有否認。他的調查讓他知道很多事,小桀對梅孤亭性格的分析並沒有出錯。   「我從他嘴裡得到不少消息,五年來他雖然沒有摸清所有的事,但至少路子找到了。可惜太皇離去新皇登基,原宮中侍衛頭目幾乎都被調離。原本罩著他的那個人也被調到京衛軍,而那人本就有家眷,離開宮中後就徹底和梅孤亭斷了聯繫。」   皇甫桀伸手攬住愛人的腰。張平沒有推拒,沉默了一會兒道:「梅孤亭沒了保護,又因為性子曾得罪不少人,結果就被從書墨司調到值殿司,後更是被欺負到天天收集及刷洗便桶,完了還要打掃不少宮殿,每天休息時間都少得可憐。   「偏偏他長得好看,侍衛們因為我的緣故,不敢怎麼動太監。不過那些成年後被閹割的大太監們有時也會拿他戲耍一番,以滿足自己的變態欲望。他在宮中過得很苦。」   皇甫桀和張平半晌都沒有說話,兩人相依著,看清風拂過池塘,看水珠兒在荷葉上打晃兒。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皇甫桀率先打破沉寂。   「你不會因為他可憐就想培養他。這人是不是有什麼特殊之處?」   皇甫桀瞭解張平,知道這人雖然本性善良,可在這麼多年磨練下,並不會亂髮善心。如果那人只是可憐,張平頂多給他調一個比較舒服的工作,再找人關照一二,絕不會費這麼多心調查他,還想培養他。   張平摸摸腦袋笑了,「什麼事都瞞不了你。梅孤亭是個人才,除了飽讀詩書滿腹才學,他的膽識謀略也不差。當時他以十七歲之齡,在知道仇人和宮中有關後,竟能狠下心腸把自己閹割入宮,其心性不可不說夠狠辣。   「而他身陷宮中無援無助,又因相貌之故,明知是死局,偏還能死中求活,周旋在幾名侍衛間忍辱負重暗中調查,還真給他查出不少秘辛,你說這樣的人不是人才,還有什麼樣的人能稱得上人才?而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種對自己、對別人都能狠的人。」   「這種人是雙面刃,用好了則好,用不好小心割到自己的肉。」皇甫桀絕對不承認他堂堂一代帝皇因為愛人手下某個太監太漂亮而心有不爽。   「你放心,我有數。」   真的嗎?這話皇甫桀已不是第一次聽,可為何每次聽來還是讓他這麼提心吊膽呢?   「張平,我今天一直都想做一件事。」皇甫桀手放在身後,對身後不遠處的侍衛們擺擺手。   「什麼事?」張平好奇地轉頭問。   「這件事。」平武帝提起龍足,一腳把他的寶貝太監總管給踹入了池塘中。   「撲通!」水花四濺,張平被踹了個猝不及防,整個人都落入水中。等他掙扎著露出水面還沒開口罵,就看他家皇帝老大瞪大一雙龍目眨都不眨地盯著他看,看得他……   「果然不一樣。」   張平聽到某個變態嘴裡呢喃了一句。   「不一樣什麼?」張平忍不住怒氣衝衝地問。「為什麼好端端地把我踢下水?」   某人不理他,一邊脫衣服一邊不滿地嘀咕:「衣服太厚了,夏天還穿這麼多衣服,不象話!唔,乾脆讓針工司的人重新做件夏用的總管服,用什麼料子做好呢?」   「撲通。」某個變態也跳了下來,正好跳到張平邊上。   「看你衣服都濕了,來,朕幫你寬衣。」   「寬你個頭!小桀你在搞什麼鬼?」還寬衣呢,你手伸進哪裡來了?張平連忙夾緊腿。可腿一夾緊,身體就會往下沉,這池塘水雖然算不得宮裡最深的,但也有一人多深,淹死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看張平往下沉,皇甫桀趕緊伸手抱住他,不過他抱的姿勢有點缺德,一隻手臂硬是插在人家兩腿之間把人給抬了上來。張平臉燒得通紅。這混蛋傢伙也不看場合就亂來,沒看園子裡還有這麼多人……咦?人呢?啥時候那些侍候的太監宮女和侍衛都不見了?   「朕上午看見那女人待在水裡就想這麼幹了。張平,你摸,朕都硬成這樣了。」一邊大方地讓他的太監總管摸他的龍身,一邊不客氣地胡亂扒著他家總管太監的褲子。   「你每天都在想些什麼?」張平看沒人了,當即就要揮拳揍人。   「你不想要?我們已經好幾天沒做了吧?我算算,至少有五、六天……」   「胡扯!你前天還在書房讓我幫你……」   「你還敢說?就舔了那麼幾下,我還沒射呢你就跑了!那怎麼能算數?」看來某位是憋壞了,就在水中和張平鬥了起來。你爭我奪,你一拳我一腳,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有什麼深仇大恨,其實這兩人不過在爭奪一條褲子的控制權。   「啊呀!」某人被抓住要害,驚叫一聲立時沒了抵抗力。   皇甫桀得逞的陰笑,幸虧剛才他眼疾手快先把一隻手插了進來,否則怎麼能趁張平蹬腿的機會趁機抓住他那裡?哈哈!張平是夠強,不過這裡卻是他弱點中的弱點。只要自己控制住這塊,就不怕這人不投降。   讓你憋了我好幾天!扣住要害的手當下就用勁狠狠揉了幾下。揉得他的太監總管嗷嗷叫,兩腿拼命蹬。知道他的平絕對不會傷害他,皇甫桀更是惡向膽邊生,另外一隻手「刺啦」一下就把人褲子給撕了,只留下左手掌中控制住的那一塊還有布包著。   不過整條褲子都沒了,這左手掌中的一塊也很容易解決。只要他的手掌錯開一點,那塊布自然而然就會漂於水面上。   張平也不知是不是幾天未經雨露,被皇甫桀幾下揉弄就弄得只會紅臉喘氣。   皇甫桀這個變態看張平態度軟了一點,立刻不客氣地重新摸上那塊禁地,細細地用手掌感受那裡的柔嫩和異樣。   張平漸漸在水中失去平衡,忙伸手抱住皇甫桀的上半身,皇甫桀為了更加盡興地操弄,抱著張平半遊半浮地走到水淺處,感覺到腳下奠基的岩石,皇甫桀站住了。   「你這個變態……為什麼每次都喜歡弄我……那裡……」張平聲音低低的,臉紅得跟喝了十壇老酒一樣。   皇甫桀不回答,低沉地笑:「那裡是哪裡?要不要朕幫你舔舔那裡?嗯?」   「……你不要太過分!」張平不想他好過,用勁勒他。   皇甫桀陰陰一笑,手掌變拳,一拳不輕不重地叩在菊門上。   張平發出一聲奇怪的呻吟,軟了。   看張平完全放棄抵抗,皇甫桀終於可以放下心來細細品味他的大餐。敢讓我連著好幾天一個人睡,你有膽!今天不讓你尿在這池塘裡,我皇甫桀從此跟你姓!   偷偷解開自己的褲帶,兩隻手沒一隻去穩住愛人的身體,讓張平為了穩住身體只能緊緊抱住他,皇甫桀空出兩隻手全部放到重點部位進行活動。壞心眼地用左手手指揪住那一點肉茬兒,又捏又掐,把張平弄得哀叫不停。   「你別老這樣,你想我老來兜尿布啊?」   「那你把上衣敞開,讓我……」後面的話讓張平想一頭撞死。   「啊啊啊!」張平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那混蛋竟然直接插進來!連個招呼都不打。   張平疼得下身不住收縮,而插進他體內的變態皇帝卻爽得低吼一聲,拼命動起腰。   池水晃蕩,一陣陣漣漪擴散到池塘中心,惹得圓圓的荷葉也隨池水漂浮不定。露出水面的尖尖荷苞們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怎的,個個白中透粉,煞是好看。   所有侍衛和侍人們全部退出了園子,偌大的園子只剩下在池水中糾纏的兩人。   可陣陣呻吟和低吼聲還是隱隱約約傳出了園外,讓站在外面守候的人一起忍不住幻想裡面的人現在正在幹些什麼。   就在宮內各首領太監逐漸放下一直提著的心,認為萬事大吉,一切就可和從前一樣、甚至更好時,在他們眼中無甚作為也無需懼怕的楞頭青總管張平變臉了。   第一個倒楣的就是內務司的首領太監和他下面的幾個大太監。低買高進賺巨額差價,收受賄賂吃回扣,克扣下麵的銀兩短缺衣食好中飽私囊,拆東牆補西牆移花接木,狀狀罪行罪證確鑿罪不可赦。被貪污的金銀等物被搜出,物證人證鐵證如山抵賴不得。   沒有外援的各首領太監們慌了。以前有太監總管、甚至皇后等有勢力的嬪妃在他們後面撐腰,他們才可以胡作非為。如今沒了依靠的他們就如喪家之犬般,只能哭求張平饒命。他們不敢求可怕的平武帝,只有求面相較善的張總管。   「誰要是再說那姓張的是老實人,爺詛咒他一輩子!」食用司的首領太監王公公破口大駡。   「就是!這人太過奸猾,面善心惡。表面按兵不動,暗中卻在抓咱們的小辮子。」銀作司的首領太監也頓足道。   「識人識面不識心。誰知道那樣一個楞子竟然是個狠點子。唉,咱家就知道事情遲早一天會敗露。想當初……」   「噓!小心隔牆有耳。」   尚膳司的首領太監趕緊捂上自己的嘴,還驚恐萬分地四處看了看。   「幾位老哥哥,難道我們就這樣等死不成?」兵仗司的首領太監悔恨不已,其實他本來不想加入這個陣營,可當時以胡榮為首的一干太監仗著太皇寵愛,自成一股勢力,他想不向他們妥協都不行。   「求聖上放我們一條生路肯定沒用。當聖還沒有登基那會兒,宮裡可沒人把陛下他當回事,要我說,陛下他心中還不知怎麼恨我們這幫奴婢呢,這次給陛下找到機會,他老人家一定不會放過我們。我看我們不如一起去求求張公公,也許還可以留下一條老命。反正我們送出宮的錢也夠我們在宮外生活得富足。」尚膳司的首領太監眼帶乞求地看向眾人,希望大家能支持他。   「你不要亂出主意擾亂人心!內宮司高公公怎麼到現在沒來?」王公公黑著臉問。   「哼!那老閹鬼八成想投靠姓張的,咱家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投靠?想得美!我們死,他也別想活!難道他貪得會比我們少?我呸!他坐在那位置上手伸得比誰都長!」   眾首領太監罵成一團。不止是太監們,包括宮女和女官們此時也如熱鍋上的螞蟻亂了手腳。沒有被送出去的眾宮女和女官中有不少都是各位大臣送進宮來的,至於進宮的目的則是各種各樣。因為有目的,當初寫出宮名單時,這些人都留下了。而這些在宮中留存到現在的女官和宮女們又有哪個是易與之輩,又有哪個手上能乾乾淨淨?   張平的屋子一下變得門庭若市熱鬧至極,可惜找上門來的沒幾個知道他們的大總管根本就沒在自己屋中正式住過。問人吧,知情的人一個個一問三不知,嘴巴閉得死緊,揣多少銀子也沒用。可恨的是這些人不辦事還把銀子給收了!   而這些敢收銀子的也是因為聽了張平的吩咐:有人給就拿,但絕不給辦事。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沒人會再塞銀子請他們幫忙。   劉公公被抓,負責拷問一干人等的竟然是一名俊美無比的年輕太監。   這名太監因相貌,在宮中相當有名,人稱小玉郎,而他的本名反而沒幾個人知道。   梅孤亭別看長得漂亮,手段竟比內宮司的首領太監高公公還要狠上幾分,楞是把劉公公等人折磨得死去活來失了人樣。   不久,劉公公一干人等熬不住刑,又恨內宮司的首領太監只想獨善其身不肯出手救助,當即就咬死內宮司的首領太監高公公。高公公雖然心慌,卻認為自己做得乾淨,張平不一定能查出證據,倒也不是十分害怕,反而想著法子要怎麼早點弄死劉公公等人。   卻沒想,梅孤亭把他的侄孫子抱到了他面前,只給了高公公一段話:你認罪,你高家安然無恙;你抵賴,你高家唯一的根,你的侄孫子將被立刻招入宮中做太監。而且他會把他侄孫子交給最恨他的人帶。   高公公的侄子侄媳跪在高公公面前不住磕頭,求他救救他的侄孫子、救救高家。   張平見此抓了抓頭。高公公的罪證他明明已經收集得差不多,梅孤亭也知道。可梅孤亭因為私恨,還是把高家人抓來折磨,顯然他不想讓高至雄死得舒坦。   張平沒有制止梅孤亭,高家那小娃雖然有點可憐,可他家人又有哪個不知道高家的錢財來歷不明?否則他一個開小飯館的高家怎麼可能富甲晉陽城並在晉陽城作威作福?   而梅孤亭在失了保護後,也幾次落入內宮司被處罰,所受的罪自不必言。更不說他的仇人之一也有高至雄的分。   高公公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下終於抵不住招了。所招內容與張平的調查倒也符合。抄沒了高家財產後,因高至雄屬於皇帝家奴,按例罪不致宮外家人,高家人就被放走了。不過從此失去高至雄撐腰、又失去所有家財的他們想必日子會過得非常困苦。   劉、高兩大首腦落網,自然不甘心讓下面的人依然活得如意,就這樣你咬我、我咬你,二十一個司的首領太監幾乎無一人逃過,還有不少女官也被供出。   張平沒有把所有涉事的太監宮女全部處死,按照情節輕重,各有各的處罰。而以劉、高二人為首的一干重罪太監和宮女則應平武帝要求,被活活打死。   行刑當日,皇甫桀也來了,就坐在當場一直看到劉、高等人被打到斷氣為止。張平讓所有不當值的太監和宮女全部到場觀刑,當天被那慘景嚇昏過去的就不知凡幾。   很多人都以為宮裡這番大變動肯定會引來一陣慌亂,至少各司從首領太監到下面的小太監就一下少了許多人手,甚至連知道這番變動的左相風雨山也準備看張平的笑話。   哪想到張平早有準備,這邊人剛撤換掉,那邊新人就上崗了,時間上沒有一天拖延,甚至連接手的工作也沒有一點生疏的模樣。   「好個老實頭張平!」風雨山用扇子一拍大腿,恨聲道:「這世上最不老實的就是你!你這個裝傻充楞狡猾奸詐的死太監!活該每天被皇帝老子壓!」   風雨山的罵聲自然沒有傳入張平耳中,他這段時間很忙,暫時沒有空閒跑出宮去到處聽人牆角挖人隱私。   宮中那些有本事的太監宮女不想離宮的都給他留下了,現在用不著,將來說不定哪天就用著了呢?因為宮中女眷少,這次大處理空出來的女官和宮女職位,張平稟明平武帝沒有再做補充,這讓好些懷了其他想法的大臣們好生失望。   太監的職司因為各不相同,可以減員卻不能減少職別,還好張平早有準備,當下就從現有太監中提拔出一部分人接手那些空缺職位的工作,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先從各司大太監做起,之後再根據各人表現,看要不要升成首領太監。   唯一一個一上來就坐上首領太監位置的,是位名叫梅孤亭的漂亮太監。他代替高至雄掌管了至關重要的內宮司首領太監一職。而這個人在這次大處理中,給眾侍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別看人長得漂亮,可心毒手狠啊!導致很多人之後一看到這張漂亮臉蛋就嚇得褲襠有潮濕感。   「忙完了?」   「唉!你家的總管一點都不好當。你說宮裡的太監宮女能不能再刪減一半?」   「好啊,你看著辦,最後給朕上個摺子就行。」做皇帝的輕飄飄地答應。   「我問了梅孤亭,要不要給他恢復籍貫讓他重新參加考試。」   「他怎麼說?」皇甫桀不高興這個漂亮太監佔用他家張平太多心思和時間。如果不是不想插手張平的職權範圍,他很想直接把那個漂亮太監給扔出宮去。   「他說他家人都已經死了,仇人也都不在了,就連當初審案的官員也早已被太子一派牽連滿門抄斬。現在他已經沒有牽掛,而失去那玩意兒的他也不想入世被人嘲笑,還不如待在宮中快活。」   「他這算是大徹大悟?」一聽人要留下來,皇甫桀越發不高興。這時候他是不會去想兩個太監能發生什麼的,他只覺得有人要跟他搶位置在張平心裡多占那麼一小塊。而這,是他絕對不允許的!   張平突然發出了很詭異的笑聲,「嘿嘿,我覺得啊,他是看上了某個人。」   「哦?」皇甫桀已經在想要用什麼法子讓那姓梅的太監消失得不留絲毫痕跡。   張平盯著皇甫桀,詭笑道:「你的侍衛頭子要倒楣了。」   「誰?」   「還有誰?劉旗忠啊。」   「是他?」   「是啊。嘿嘿嘿,我偷偷觀察過了,那劉旗忠似乎也並非對梅孤亭沒有意思。上次我能發現梅孤亭,還是劉旗忠有意引我過去的。」   「哦?」皇甫桀忽然覺得梅孤亭其實也是很不錯的。有本領,有手段,心夠狠,手夠辣,能留在宮中幫助張平倒也是樁美事。有了梅孤亭和柳順,張平也可以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他。嗯,不錯。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我忙得快瘋了,哪還能管到他們。他們愛怎麼就怎麼的吧,只要別鬧得你死我活就行。」張公公累急了,往床上一趴。   「累了?朕給你揉揉肩膀?」   只是揉肩膀,需要你整個人都趴人身上嗎?   「奴婢不敢。麻煩您離我遠一點……能不能再遠一點?」張公公磨牙。   「這還不夠遠?我的那裡都碰不到你那裡了。」   「皇甫桀!我忍夠你了!」張公公爆發了。   小孩不好帶   皇甫琮扳著手指數了數,一、二、三。   據說,他今年已經三歲了。   據說他在所有皇子中是看起來最呆的一個。   據說他看起來很呆,所以他活了下來成了皇太弟。   據說因為皇帝哥哥封了他做皇太弟,所以他才能搬入東宮。   據說為了防止外戚涉入朝政,他娘才會一心吃齋念佛,看到他也沒多少喜色。   他問過太監什麼叫外戚,太監說他娘的娘家人都叫外戚。   他還是不太懂,因為他從來沒有看過他娘的娘家人。   他想和他娘待在一起,可他娘卻對他越來越冷淡。不要以為他小就不明白,他心裡明白得很。他覺得他娘是中了那些佛祖的毒,否則她怎麼會天天和那些佛像待在一起,也不願和自己的兒子多親近一分?為此他也問過太監,為什麼他娘會這麼對待他。   每次他這麼問,太監就會把他抱起來,讓他坐在他懷裡,然後用他那沙啞而柔軟的聲音告訴他:你娘是個好女人、好母親。她這樣冷淡你,不是不疼愛你,相反她就是因為非常愛你,才會如此對待你。將來你可要好好孝順她。   他不懂。太監摸摸他的頭,笑:等你長大就懂了。   為什麼要等他長大才能懂呢?可他現在想要娘,想要娘好好疼他呀。   其實時間久了,他也不再特別想跟那個被他叫做「母妃」的女人待在一起,他問太監這個問題,只是因為每次他這樣問,太監都會讓他坐在他腿上,從袖子裡變出很多好玩好吃的東西給他。   放下數了很多遍的小手指,已經過了十一天,也許他今天可以再問一遍?皇甫琮悄悄挪了挪小屁股。   對面單手撐在桌上、正在打瞌睡的太監睡得口水直流,似乎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   皇甫琮盯著太監的臉,蠕蟲一般一點點把小屁股往凳子外沿移動。   近了、越來越近了,無意識地張開小嘴巴,慢慢地、慢慢地把手伸向擱在硯臺上的毛筆……抓住了!他很興奮,就像第一次被太傅表揚時的感覺一樣,心跳得很快。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抓起筆又慢慢挪回到原位。   等了等,看小桌子對面的太監還在睡,皇甫琮舉起沾了濃濃墨汁的狼毫毛筆。   據說這太監跟他一樣有點呆,你看,他已給他畫了個黑眼圈,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皇甫琮把毛筆移到太監的另一隻眼晴邊,很認真很仔細地圍著他的這只眼睛畫了一個橢圓的圈。舉著毛筆歪頭看了看,這個圈要比左邊的好看,剛才畫左邊時手抖了一下,左邊圈圈的下方出現了波浪紋。   「殿下,我可以睜眼了嗎?」閉著雙眼的太監突然開口道。   皇甫琮呆呆地點點頭,手握毛筆看瞌睡的太監伸了個懶腰睜開眼。   看了看他手中的毛筆,太監教導他道:「做壞事一定要記得毀屍滅跡,這樣就算別人知道是你做的也沒有證據。明白了嗎?」   皇甫琮點點頭,挪動小屁屁把毛筆放了回去。   「詩背完了?」太監擦了擦口水問。   皇甫琮再次點點頭,剛才他背到一半,這人就睡了過去。   「兩個選擇,我們去潛龍池喂魚或者去看妖精打架,你選哪一個?」   皇甫琮想了想,問:「妖精是什麼?」   「妖精就是能變成人的動植物,妖怪就是能變成人的桌子板凳鏡子等沒有生命的東西。」太監糊弄小孩道。   皇甫琮擔心地看了看屁股下坐的板凳,「它會變成人嗎?」   太監走過來看了看還敲了敲,道:「年頭不夠,要變至少也要等上千年,還要有機緣才行。」   「什麼叫機緣?」   「機緣就是機會和緣分。打個比方,你原來是七皇子,本來不太可能成為皇帝。   「可是因為你的四皇兄成為皇帝又不準備生孩子,而適齡的嫡系皇族就只有你一人,這便成了你成為皇帝的機會;而你皇帝哥哥看你比較順眼,這就是你們倆的緣分;於是你被封為皇太弟。如果你努力好好學習如何治國,那麼將來你就有可能成為一代帝皇。以上就是你的機緣。」太監耐心地解釋道。   皇甫琮花了半盞茶的時間來理解太監的這段話,過了一會兒抬起頭,對太監搖了搖小腦袋。   太監摸了摸他的頭,和其他太監不同的沙啞柔和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現在不懂沒關係,等你到你皇帝哥哥這麼大的時候就會明白。」   皇甫琮「嗯」了一聲。   「走,我們去看妖精打架。」太監不再問他的意見,一把把他從凳子上抱下來放到地上,伸出手讓他牽。   皇甫琮自然而然地抬起手,他的手要全部包起來才能握住太監的食指。   太監的手很粗糙,不像他嫩嫩的,但很大很溫暖,他很喜歡。不過他沒有告訴太監,也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他想,這樣就只有他才知道太監的手很好握,也只有他會去握太監的手。而這件事就會成為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太監帶著他慢慢穿過他住的宮殿和花園,又七拐八拐走過很多陌生的花園和宮殿。   他只覺得走了很久。沿途有很多太監和宮女還有侍衛看到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奇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每個人都在向牽他的太監和他行禮。太監笑咪咪地一一回應,而他則遵照太傅吩咐看過就算。   在到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園子時,太監讓他在一堵園牆下等他。皇甫琮抬頭看看高高的園牆,伸出手指在園牆上輕輕摳了摳。白色的泥土塞滿他的指甲縫,看了看,又把手指伸到鼻下嗅嗅,沒什麼味道,最後大起膽子伸出舌頭舔舔白色的泥土。   「……」皇甫琮皺起小眉頭,用另外一隻乾淨的手擦了擦舌尖。   太監來了,還扛來一個很奇怪的木頭做的東西。兩根長長的木頭,中間有一段段短小的橫木。看太監把木頭靠在園牆上,示意他爬上去。還對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皇甫琮伸出小手抓住了兩根長木頭中間的一截橫木,又抬頭看著太監。   太監做了一個「上」的手勢。回過頭,皇甫琮把全副注意力放在木頭上。   大約過了一盞茶左右,他還在研究這玩意兒要怎麼爬,就聽牆對面傳來說話聲。   「帶我走,求求你,帶我走……」女子低低的哀泣。   「娘娘,我不能……」   「不要叫我娘娘!」女子嚎啕大哭,「你走你走!我這樣求你,你都不願意,既然如此,當初你又為什麼要招惹我……嗚嗚……」   男子只是歎息,沒有說話。   皇甫琮就覺得身子一輕,就看到牆頭。太監讓他兩手扒住牆頭,又從後面圈住他,也伸頭從他旁邊望向下面。   皇甫琮好奇地看看下面的一男一女,又低頭看看腳下的橫木,他是怎麼上來的?又是太監帶他飛飛嗎?   他想下次應該告訴太監,飛飛前能不能告訴他一聲,這樣也許他就不會頭暈暈的。   很快,皇甫琮就不再管頭暈的事,而是把全副注意力放到牆下面的一男一女身上。   ……這樣看人好奇怪哦……原來看起來很高很大的大人們,現在看來卻很矮小,雖然知道他們實際上比自己大得多,但心裡卻覺得他們已經和自己一樣。   男的長得就像侍衛,女的穿得很像侍候他的宮女。他好像看過這個宮女,但一時想不起來了。捶捶小腦袋,皇甫琮有點苦惱。他好像越來越苯了,真是糟糕。   「奚郎,你老實告訴我,你對我是不是……你對我到底有沒有……」女子畢竟面薄,剩下的話怎麼都羞於啟齒,一張玉面已經豔若桃花。   被叫做奚郎的男子站得筆直,看著低頭含羞帶怯的女子,表情複雜萬分。眼中有憐憫、也有惋惜,更有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久久,就在女子等得焦急萬分,忍不住就要抬頭的一刹那,男子收斂好了所有表情,莊重地說道:「娘娘,我奚久願意等你。只要您一被放出宮,我就用八抬大轎娶你過門。」   「如果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被放出宮……」   「那我就等你一輩子!」   「奚郎……」女子咬住嘴唇,珍珠也似的淚珠從雙眼滑下。   男子終歸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拭去女子流下的眼淚。宛如最後一道堤防被衝破,女子輕泣一聲撲入男子懷中,哭道:「奚郎,我苦啊!」   「太監,她是不是言昭儀?」總算沒有白捶腦袋,他終於想起來了。   太監側臉看他,無奈地道:「我剛才不是對你『噓』了嗎?」   「啊!」皇甫琮捂住小嘴。   園牆下兩人一起抬起頭,就看到他們頭頂上方的園牆上趴著一大一小兩個腦袋。   看到男女看他們,太監抬起手對他們揮了揮,問候道:「吃過飯了沒?」   皇甫琮覺得自己在這種時候也該說些什麼,想了想,也抬手對下面揮揮,道:「言昭儀好,如果你看到皇帝哥哥……」話沒說完就聽言昭儀尖叫一聲昏倒在男子懷中。   皇甫琮側臉看看身邊的太監,有點委屈與不解,「太監,本宮看起來很可怕嗎?」   太監很認真地端詳他半晌,最後肯定地道:「不,你比你皇帝哥哥漂亮多了。」   皇甫琮小小的眉頭再次深深皺了起來。他希望自己看起來和皇帝哥哥一樣威嚴,可太監每次都說他漂亮。雖然他問過很多人這個詞的意思,大家也都告訴他這個詞表示他長得很好,可是他總覺得這個詞被用來形容自己很糟糕。   牆下的男子在確定懷中的言昭儀確實昏過去以後,對著太監苦笑道:「奚久見過張公公。」隨即又對皇甫琮彎腰見禮道:「奚久參見殿下,請殿下原諒奚久失禮之處。」   皇甫琮看到太監再次對男子揮了揮手,這次臉上的笑容與剛才的不一樣。到底哪裡不一樣,他也不知道。皇甫琮也試著對男子勾了勾嘴角。然後他就聽到身邊的太監再次傳來無奈的歎息聲和嘀咕聲。   「怎麼比那小子還不愛笑?瘋子到底是怎麼教的?」   他不愛笑嗎?皇甫琮偏了偏頭。還是太監希望他多笑一笑?   「為什麼要笑?」太傅告訴他,不懂的東西一定要問,不能不懂裝懂。   太監想了想,告訴他道:「因為笑容能讓人也讓你自己快樂,偶爾還能保護你。」   「……不懂。」皇甫琮很老實地搖搖頭。   「算了,慢慢來吧,心急吃不得熱鍋粥。」太監拍拍他的頭,對下麵的男子道:   「誰的主意?」   男子突然不停咳嗽起來,就像以前他染了風寒時一樣。這樣不停地咳,很痛苦,還要吃很苦很苦的藥。皇甫琮同情地看向男子。   「你不說我也知道。不是瘋子就是他。」太監不滿地嘀咕,「喂!我說奚小子,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娶言昭儀?」   男子咳嗽聲立止,考慮了一會兒,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嗯,這還差不多。這小丫頭才十八,名門閨秀,性格也不錯,琴棋書畫等都有一定造詣,你娶她不虧。」   男子抱著言昭儀深深彎腰道:「還請張公公看在她年幼無知涉世未深的分上,在陛下面前為她求情一二。她本性不壞、人又單純、膽子又小,在下可保她今後不會插手言家之事。」   「你就按照他們的計畫辦吧,這丫頭出宮的事包在我身上。」   「多謝公公成全。」男子的聲音中帶了一絲歡喜和安心。   男子抱著言昭儀走了,皇甫琮這才發現一牆之隔的這個院子看起來有點可怕。黑洞洞的敞開的屋門,長長的雜草,高高矮矮稀稀落落的樹木,還有一口井。   「太監,這是哪裡?」   「冷宮。」   「冷宮?寒冷的宮殿?那人住在這裡不冷嗎?還是他們只有夏天住在這裡?」   太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這裡沒人住。這裡是不幸之人的住所,只有犯錯的人才會住在這裡。」   皇甫琮有點擔心,「那本宮犯錯了也要住到這裡來嗎?」   「那要看你犯什麼錯了。」   皇甫琮害怕了,呆呆地看著太監。太監莞爾,抱住他,「放心,我不會讓你住到這裡來。我會讓瘋……雨山好好教導你。」   「太監,」小孩伸出兩隻小手臂緊緊摟住太監的脖子,「本宮怕。」   「……不怕,乖。我帶你去喂魚好不好?」   「……好。」   太監抱著他從牆頭下來,慢慢地離開了那道高高的白牆。   「太監,那個木頭東西是什麼?」   「哪個?」   「那個。」轉頭向後指了指。   太監回頭看,「哦,那是梯子。」   「言昭儀住在冷宮嗎?」猶豫了好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太監笑了笑,「不,她不住在冷宮。」   「那她為什麼出現在那裡?」   「因為那裡不會有人來,她可以在那裡和自己喜歡的人見面。」   「喜歡的人?是那個侍衛嗎?」   「嗯。」太監點點頭。皇甫琮歪歪小腦袋看他。   「……她不喜歡你的皇帝哥哥。」看他不明白,太監又補充了一句道。   「為什麼?」皇甫琮覺得無法理解,皇帝哥哥那麼那麼了不起的人,為什麼言昭儀會不喜歡他?   「因為你皇帝哥哥長得醜。」   太監為何在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笑?皇甫琮深深皺起小眉頭,為他的皇帝哥哥憂心。   「太監,那你喜歡皇帝哥哥嗎?」   「喜歡。」太監隨口答道。   「為什麼?」   「因為……」太監突然不說話了,想了半天也沒給他一個答案。   「說啊。」   「我也不知道,喜歡就喜歡了。」太監一手抱著他一手抓了抓額頭,似乎很為難。   「那……你喜歡本宮嗎?」皇甫琮猶豫了很久,問出了他最想問的一個問題。   「呵呵。」太監笑,「我當然喜歡殿下啊,殿下是個好孩子,見到你的人都會喜歡你。」   皇甫琮抱住太監的脖子,悶悶地道:「小琮。本宮不叫殿下。」   「呵呵,你還不是叫我太監。」   「你不是太監嗎?」   「你不是殿下嗎?」   皇甫琮生氣了,掙扎著從太監身上下來,不管太監在後面怎麼喊他,只悶頭跑自己的。壞蛋太監,他聽到他叫皇帝哥哥叫小桀。太傅說了,因為太監喜歡皇帝哥哥才會叫他小桀。太監一定不喜歡他,才會叫他殿下!壞蛋太監,大壞蛋!以後再也不理他!   「小心!」   「撲通!」皇甫琮五體投地趴在地上……   好痛,小琮的膝蓋好痛,小琮的手好痛……「太監……太監!嗚哇!」   太監沖到他面前卻沒有抱他,而是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頭道:「男子漢小丈夫流血不流淚,自己爬起來。」   太監壞!壞太監!嗚嗚。自己爬就自己爬。皇甫琮抽噎著從地上好不容易爬起,爬起來就撲到太監大腿上,逮住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讓你不喜歡我!   張平把包得跟個粽子似的手伸到平武帝面前。   「怎麼了?」正在批奏章的皇帝隨意瞄了一眼,毫不心疼地推開那只礙眼的粽子手,隨口問道。   「你弟和太醫的傑作。」   皇甫桀皺起眉頭,「你又跑去逗那小鬼了?你要真那麼閑就過來侍候我,別每天跑得不見人影。」   站在角落裡負責侍候茶水的小太監一看張平出現,立刻努力目不斜視、兩耳不聞。   「切,我又不能幫你批奏摺,留在這兒也不過就是幫你添添茶倒倒水,你不無聊我無聊。那小鬼挺好玩的,才三歲,給瘋子教得跟小老頭一樣,一口一個本宮。你說瘋子那麼瘋瘋癲癲的一個人,怎麼會教出這麼一個一本正經的小傢伙?」張平也不見外,自己拖了一張椅子在書案邊坐下。   不愧是張公公,也只有他敢這樣和皇上說話,還敢這樣說皇太弟,更敢不等陛下賜坐就自己拖椅子坐下。小太監不由萬分佩服和敬仰,同時又後悔不已。我怎麼就這麼沒眼色呢?這麼好巴結的機會,唉!   不怪小太監沒眼色,只能說張平搬椅子的速度太快。   「天性。」皇甫桀頭也不抬的就回了兩字。   「哦?我不覺得你家哪個有這樣的性格啊。」   「物極必反。」   張平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鬍鬚,點點頭道:「有可能。」   「給我添水。」皇甫桀把茶盅推到閒人面前。   「是,陛下。」張公公恭謹地道。   這下小太監活絡了,不等張平起身,就從暗處走了出來。   「張公公您歇著,奴婢來就行。」小太監迎上張平小聲道。   「多謝。」張平笑咪咪的和小太監一起走進上書房內的茶水間。   「站了大半天了吧?累不累?」   「回稟公公,奴婢一點都不累。」小太監趕緊道。   「傻孩子,站這麼久怎麼可能不累。你就在這裡休息吧,陛下那兒由我侍候。」張平摸了摸小太監的後腦,憐惜地笑。   小太監感動萬分,兩眼看著就紅了,「公公,奴婢、奴婢……」   「聽話。」   小太監還算機靈,知道張公公和陛下等會兒說的話肯定有不適合他聽的,無聲地行了個禮。張平笑笑直接把爐子上已經燒開的水壺提走,順便捎帶了一隻杯子。   小太監留在茶水間裡換上新的水壺,並關上了門。   張平拎著水壺走到書案旁,先幫他家皇帝老大把茶滿上,再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接著就隨手把水壺放在腳邊。   「你猜我今天在冷宮院子裡看到了誰?」張平喝著清水樂呵呵地道。   「誰?」皇甫桀抬眼看了看他。   「奚久和言昭儀。」   「哦。」皇甫桀再次把目光落回奏章上。   張平等了等,看對面的人一點反應也無,起身,一腳踩在椅子上,卷起袖子流氓似地敲了敲書案。「這是瘋子的主意還是你的?」   「瘋子。」皇甫桀立刻抬頭回答。   張公公滿意地點點頭,「你們打算怎麼利用那小丫頭?」   皇甫桀擱下筆,「你不是說你不想管這事的嗎?」   「這是瘋子第二次利用女人達到目的。」   自上次瘋子利用厥頓之妻月氏的妒忌心陷害原配菲絡,讓厥頓手下大將呼延丹叛離,張平就對瘋子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敵手段有點抵觸。雖然是為了對付敵人,可利用女子達到目的仍舊違背了他的原則。   「對你來說,女子是弱者。對我和瘋子來說,女人和男人沒什麼區別。」皇甫桀淡淡地道。   張平……慢慢收回了踩在椅子上的腳,重新落坐。   「我身邊的女人你知道,哪個能稱得上弱者?   「瘋子從小在妓院長大,看多了那些所謂的弱女子使心計、耍手段。先不說妓院老鴇如何對待不聽話的妓女,有時妓女間為了恩客為了排名也能互相拉後腿下毒手;而那些長在深宅大院的婦人按理說應該很單純吧?看看她們是如何對待那些被買回的妾婢,你就知道女人絕對不是你想像中的弱者。」   頓了頓,皇甫桀怕這點程度還不夠打擊他家總管大人似的,又道:「另外,如果有機會你還可以讓瘋子給你講述講述某些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如何讓各類男人為她們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的故事。那些男人可不乏狐狸、豺狼之輩。我相信你聽後就不會再那麼看不起女人。」   張平苦笑,「我沒有看不起女人,只是……」   「你把她們當弱者就是看不起她們。」   張平吭哧半天,想不出什麼話能反擊回去,可這並不代表他就接受了皇甫桀的觀念,他總覺得小桀和瘋子的想法偏激了,但又不知該怎麼改變他們對女性的看法。   看出張平在想什麼的皇甫桀冷笑道:「如果言家送來的不是女兒而是兒子,你以為他現在還能好好地活在宮裡,吃得好穿得好沒事還能找個侍衛淫亂後宮?」   「呃,明明是你派人勾引人家小丫頭。」   「一個巴掌拍不響。」   「可也情有可原。」   皇甫桀斜睨他,「說吧,是不是想叫我留那丫頭一條命?」   「還有你外公。」   上書房一時陷入沉默中。   「我給你捏捏肩膀吧?」張公公率先打破沉默,屁顛顛地跑到他家皇帝老大的身後,賣力地給他捏起肩膀。   皇甫桀哭笑不得,這人竟也學會拍馬屁,還拍得這麼明顯。   「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收了言淨的好處?」   張公公誠實交代:「不多,就一塊玉佩和五千兩銀子。」   平武帝怒:「這麼點你就被收買了?」   「那您看收多少合適?」張公公諂媚地道。   「他家底子有多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張公公果然知道,老實地答:「言家本家除了田地房屋,金銀珠寶折算約有二萬兩黃金;另有馬匹六十三,奴僕男兩百二、女約兩百;字畫古董難以估價,值銀五千兩以上者約二十件。」   「還不算貪。」   「是啊,比起某些人,言府的資產不算多,而且還是累積了四世。」   「瘋子的計畫是言玉潔淫亂後宮,並按言太妃指示下毒謀害帝皇,以此推斷言淨欲犯上作亂。在瘋子的意想中,如果奚久能把言玉潔的肚子搞大,那事情就更好辦了。可惜……」   張平捏了他一把,「別可惜了。奚小子很可憐,左右為難。那天我看他一人在喝悶酒,就知道他有心事。」   「你在哪兒看到他在喝悶酒?」皇甫桀反應極快。   「呃,這是小事。後來我在宮裡逛了逛,無意間看到言昭儀拿著一束劍穗,而那劍穗我很眼熟,再加上你說要對付言老將軍,又讓我在他面前故意洩露下毒一事,一聯想我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不過你和瘋子這次也算壞心辦好事。」   「怎麼說?」   「奚久入戲了。」   皇甫桀失笑,「真的?」   張平嚴肅地點點頭。   「這下……」皇甫桀笑著搖搖頭。   張平接下去道:「這下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奚久對你忠心耿耿,一路從雁門關跟到這裡,幾次為你出生入死,你總不能寒了他的心吧?」   皇甫桀考慮了一會兒,「抄家怎樣?」   「他是你外公,抄家太難看了一點。」   「那你說怎麼辦?」   張平趴在他家皇帝身上思考,皇甫桀握住他垂下的雙手把玩。   「我帶小琮去言府一趟。」   「我不想再看見言家人。」   「沒問題。」   「除了人,言家在京中所有財產都得充入國庫。」   「好。」張平知道小桀還是留情了,言家經過四世經營,財產可不止京城這一處。   「辦得好有賞,辦不好……你自己有數。」   某個私密之處突然一緊,張平為自己的反應歎了口氣,苦著臉道:「我盡力。」   「奚久……」   「他會帶言玉潔遠走他鄉。」   「不用。讓他和言玉潔留在京城,他還是保留原職。」背著張平,皇甫桀眼中閃過冷酷的光芒。   就近監視還是考驗人心?張平沒有再提出反對意見。奚久不是笨蛋,他相信忠誠如此人絕不會讓救過他命的皇甫桀失望。   不知道張平帶著皇太弟去言府說了什麼,不久言老將軍突然在朝上提出願意把所有家財獻給國庫,從此效仿閑雲野鶴踏遍天涯,趁著還能走動,看遍大亞的大好山河。   朝中有一半大臣驚訝,有一半大臣默然不語。言老將軍能急流勇退,也算他的晚年之福吧。雖說他要獻出所有家財,可他身為皇上的外祖父,孝心聞名天下的當聖又怎麼可能讓他晚年淒涼?平武帝挽留了幾句後便准奏了。   下朝後,張平跑到言老將軍面前連說兩句:恭喜。言老將軍帶有一絲愁容的老臉在聽到這兩字後一下子變得容光煥發,臉上也真正有了笑意。   「同喜同喜。老夫總算可以卸下這副擔子,從此也可以享享清福了。昭儀娘娘那裡,以後就還請公公多多關照了。」   「言老將軍您請放心,昭儀娘娘福緣深厚,自有她的造化。」   「那就好那就好!」言老將軍心情激動,說著說著眼角竟然濕潤起來。老了,也不如當年那麼心硬如鐵。   張平告辭離去,其他官員這時才一擁而上,一個個雖然不明白其中蹊蹺,但也都從原來的同情安慰變成了聲聲道賀。言老將軍也都笑呵呵的一一謝過。也算是言家的造化吧,那位總算沒有狠下心腸,在最後還是放了言家一馬。   可歎言老將軍至死也不知道,他言家能完完整整地退出京城,還能繼續逍遙快活,靠的不是他們的皇帝親戚看在血緣的分上心軟,而是一名太監恩怨分明加護短,不願他的小桀背上不必要的心理包袱。   不過誰叫咱們張公公走的是隱匿路線,自己所做的一切豐功偉績都不願人知,寧願人家把他當個沒什麼腦子的楞子太監看。   但也就因為張平努力淡化自己的權力痕跡和對皇上絕對的影響力,才會讓那幫大臣直到平武帝帶著他的總管太監去修仙了,也沒把張平當妖孽佞臣來批鬥。而張平自然把他的太監總管一職做得逍遙快活,如魚得水。   外面在下雨,不能在院中玩耍的皇甫琮有點無聊。他歪頭看了看銅鏡中自己的影子,學著皇帝哥哥皺起眉頭,扮出一臉嚴肅的模樣,小聲道:「張平,你給朕過來!」   侍候皇太弟的侍人們暗中咬住嘴唇,一個個連忙低頭掩飾。   「來人。」   「奴婢在。殿下有何吩咐?」侍候的小太監連忙走了過來。   「本宮要去找太監,你帶我去。」   「是。」小太監侍候皇太弟的時間較久,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太監指的是誰。   下雨天,人總有點懶洋洋的。閑來無事,皇甫桀抱著他的太監總管在床上廝磨。   「那些大臣們又在鬧騰選秀的事,說哪怕不選嬪妃,選幾個宮女侍候也是好的。」   「別理他們。」   「可是他們都委託我向你時不時地吹吹風。」   「枕頭風?」   張平臉紅了紅。他和小桀的事,朝中大臣有幾個不心知肚明?   只是在他沒有「淫亂」後宮、禍害朝廷前,暫時壓著不說而已。不過那些大臣也不認為他一個年近三十的普通太監能把他們的鐵血帝皇迷得神魂顛倒,相反還覺得有他這麼個好說話、不太聰明、有點小貪、又能在皇上面前說話的內線是件對大家都好的事。   「你說如果我長得像梅子一樣禍國殃民,那些大臣會不會派殺手暗殺我,好為民除害?」張公公突發奇想道。   皇甫桀捏起他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嗤笑一聲:「下輩子吧。」   「可惜。」張平為他枉有一身絕世武功卻無用武之地而叫屈。   皇甫桀捏了他屁股一把,張平蹬他。   「啟稟皇上,皇太弟殿下求見。」一丈外的紗簾後有人小聲稟告道。   「這小東西怎麼跑來了?」皇甫桀皺起眉頭。   張平笑:「讓他進來吧,那小東西可崇拜你了,一心向你看齊。起來,乖。」   皇甫桀在某人胸口上用勁吸了一口,這才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整了整衣衫。   「讓他進來。」   「是。」宮人領命退下。   張平疼得齜牙咧嘴,連忙掩住敞開的衣襟。   皇甫琮拒絕侍人的攙扶,自己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對坐在床上的皇甫桀行禮道:   「愚弟皇甫琮見過皇帝哥哥。」   「免禮。你今天過來有事嗎?」   「回稟皇帝哥哥,小琮是來找太監玩的。」畢竟是小孩子,很直白的就把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   皇甫琮說完就抬頭往床上尋找太監的蹤影,結果床上兩人看到他那張小臉蛋,全樂了。   只見小孩端端正正、漂漂亮亮的小臉蛋上從眉心至兩隻耳朵下面,用朱砂畫了一個人字形痕跡。這人字形放在皇甫桀臉上叫可怕,可放在這張小臉蛋上,不知為何卻只覺得可愛,尤其那張小臉還學著他的皇帝哥哥,板得一本正經。   「你兒子?」張平拍拍某人的大腿,戲謔地笑。   皇甫桀臉色不動,摸摸張平的小腹道:「什麼時候給我生的?」   「哈?」   「幹嘛瞞著我?怕我把你當怪物嗎?放心,別說生孩子,你就算告訴我你是狐狸精變的,我也不會驚訝。」   「滾你的!」忍不住就一腳踹過去。   皇甫桀眯眼一笑,立時撲上。兩人滾做一堆。   「太監……你是妖精?」床底下傳來喏喏的稚嫩童聲。   張平推開纏住他不放的大個子,俯身把小傢伙抱上了床。小傢伙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伸出小手指在他臉上戳了戳。   「呃……」這是啥意思?驗貨?   「真的。」   廢話!難不成我還是假的不成。   又戳了戳,「熱的。」   「……」張平。   「不是妖精。」小傢伙鑒定完畢,嚴肅地點點小腦袋。可不到一會兒,他又迷茫地問:「那你為什麼和皇帝哥哥打架?」   「呃……」   皇甫桀看著一大一小不語。   張平抓抓頭,「我沒和你皇帝哥哥打架。」   「那你們在幹什麼?」皇甫琮奉行太傅所說不懂就問的宗旨。   皇甫桀陰笑,等著看這人怎麼回答。   張平苦惱了一會兒,這時他突然想起他小時候某天闖入他爹娘房間、看到他爹娘親熱的畫面時,他爹娘掩飾的話語。   「我在幫你皇帝哥哥撓癢癢。你皇帝哥哥也在幫我。」   「哦。」皇甫琮記住了,兩個男人滾在一起你親我咬不叫打架,叫撓癢癢。   「你哪裡癢?」   皇甫桀吃吃笑,張平尷尬地抓了抓臉。   皇甫琮明白了,回頭抱住張平的脖子,張嘴就在他臉上狠狠啃了一大口。   「本宮以後也可以幫你撓癢癢。」   皇甫桀臉色大變。   張平……飛快地抱起小琮琮,連鞋子也顧不上穿就沖出了未央宮。他一定要和皇太弟殿下解釋清楚,這撓癢癢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撓的。   兩天后,平武帝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髒兮兮的小毛孩,叫來皇太弟皇甫琮,把小孩扔到他面前,陰沉著臉道:   「以後他就是你的太監。你想閹他也好,還是留著他那條命根子,朕隨你。但你要記住,以後你要撓癢癢,只准對他,不准再找張平。知道了嗎?」   皇甫琮不太明白,低頭看看地上髒兮兮、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問:「皇帝哥哥,這是給小琮的?」   「嗯,專門給你撓癢癢用。」   「他好髒。」   「洗乾淨就不髒了。好了,你把他帶回去吧。」   「哦。」皇甫琮沒有多想,蹲到地上伸出小手,對那個髒兮兮的小孩道:「本宮叫小琮,你呢?」   小孩抬起頭,擦了擦鼻涕,害怕地看著小琮伸出的小手,半晌才低低地道:「我叫石頭。」   望著兩個小孩的背影,張平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好奇地問:「這小毛孩你從哪里弄來的?」   「就准你出宮,就不准我出宮?」皇甫桀冷哼。   「小孩子是應該有幾個同齡的小朋友。」張平欣慰地點點頭,誇獎身邊老大道:「你這個皇帝哥哥當得不錯。」   「是嗎?如果我這個哥哥做得真不錯,那我那個才三歲的弟弟怎麼就會想著要給他哥哥的太監撓癢癢?」   張平無語地看向此人。   平武帝仍舊一臉陰沉加一肚子惱火,「他今天可以用嘴巴在你臉上撓兩下,明天他就能真的代替朕,用他的小棍子給你撓癢!朕這也是未雨綢繆,早點給他找個伴,將來想發洩也有洞可鑽。」   「陛下,您是皇帝,還請注意您的言辭和語氣。」張平氣得挽起袖子。   這人當真越活越小了,竟然連個三歲的孩子都算計!而且這話粗魯的,連老兵痞子都比他文雅!   「不能輕視小孩子。」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張平還能說什麼?一個八、九歲就能殺人的孩子,你跟他說小孩子都是很天真很單純的,恐怕你說破嘴皮,他也不會相信。   江湖不好闖   天色漸黑,加上山路崎嶇,一行四人被迫停住腳步。   「今晚看來是趕不到勻陵了。」年約二十後半、貌相忠厚的青年從馬上下來,緊了緊有點鬆動的包裹道。   「朱炳,這附近有無落腳地點?」青年抬頭問身旁騎棕色駿馬穿褚色衣衫的夥伴。   喜穿褚色衣衫的朱炳坐在馬上想了想,回道:「有,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小池塘,池塘邊上有信徒搭建的歇腳亭。」   「就去那裡歇一晚吧,明早進城。」青年翻身上馬示意朱炳帶路。   「等等,張公……張管家,山上有道觀,我們為什麼不上山找一家道觀借宿?這山裡晚上天氣涼,亭子又不能擋風遮雨,老爺萬金之軀,我看我們還是上山找一道觀落腳,您看如何?」另一名騎雜色駿馬的青年建議道。   被稱作管家的張姓青年頭也不回道:「浪費時間,一來一去就得花掉兩個時辰,與其如此,不如在山下將就一晚,明早天一亮就進城。」   「可是……」   「老爺他身體比我們仨加起來還壯,放心,凍不死他。」   朱炳和劉旗忠一起閉嘴,努力假裝他們什麼都沒聽見。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默默打量周圍地形的老爺開口了:「按管家說的辦。」   「是。」朱炳拱手領命,頭前帶路。   馬高、人也高的老爺一帶韁繩與他的管家走了個並排。護衛之一的劉旗忠默默退到隊伍最後。   「張平,武林大會還有四天才開始。」老爺幽幽地道。   「我知道。我這不是擔心你離家太久老大位子給人搶嘛,咱們早去早回早安心。」   「有風、韋二人,哪怕三十日不歸也沒什麼問題。」身材高大的老爺無所謂地道。   「三十日?你敢超十天回去試試,瘋子不敢咬你他咬我!韋公子也肯定會上摺子讓你打我板子。」貌相忠厚老實的張管家拍拍他家老爺的肩膀,歎氣道:「做你的奴僕不容易啊!自己犯錯得挨打,你要犯錯,我還得替你挨打。小桀啊,跟你商量一下,咱回去你就讓我告老還鄉可以不?」   「行。」   「真的?」張平驚。他只是隨口說說,壓根兒就沒想到這人會同意。   「嗯,你老家在方鼎村吧?離京城五百里?」   張平不知此人意思,胡亂點點頭道:「我家離京城很近的,其實你就算讓我告老還鄉也沒什麼,以後我一定會常去看你。」   「不用。」   啊?不會吧?難道是這幾天晾著他了,他又開始發瘋了?   「我回去就命他們遷都五百里。」   前面帶路和後面壓陣的朱、劉二人齊齊望天,今晚的天氣真好啊,天上一點雲都沒有,幾顆星星已經隱約可見,可以預想今晚肯定是個繁星滿天的美麗夜晚。   張平深吸一口氣,堅定地道:「不要告訴他們你是為了我。」   「……好。」   拐入一條岔道,前面的小亭子已經清晰可見,甚至還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   張平一路嘰哩咕嚕,和他家皇帝老爺嘮嗑:   「其實我覺得方鼎村真的很不錯,人傑地靈,據路過的某個游方道士說,咱們那兒可是個風水寶地,好像是什麼聚龍池什麼的。」   「哦?那我們死後就埋那兒?」   「那怎麼行!你要埋也要埋皇陵裡。埋我們村,小心百年後就給人扒光了。」   「皇陵太大。」   張平抓抓頭,「你是不是想讓我給你陪葬?」   「你不願意?」皇甫桀臉色陰沉。   朱、劉二人努力讓自己的存在感變到最弱。   沒關係,他們已經習慣了。好歹看了聽了三、四年,這刺激著刺激著就被刺激習慣了。他們不羡慕只知皮不知裡的風大人他們,真的,他們一點都不羡慕。啊啊啊!為什麼他們這次死活要跟著一起出來啊?俺們現在後悔了,想換人了可不可以啊?   「也不是不願意。可是……」   「可是什麼?」皇甫桀心中怒氣翻騰,這人懂不懂什麼叫說情話?有必要把話說這麼清楚嗎?他就不會隨便答應一句?這個二楞子加白癡!   「你武功沒我好……」張平低著頭吭吭吃吃道。   「繼續。」皇甫桀黑著臉冷聲喝道。   「如果我修身養性,活個百十來年肯定沒問題,可是你嗎……」   「說!」從眉心延伸至耳根的人字形胎記似乎在跳動一般,微微扭曲了。   「皇帝命都不長。」   「……放心,我一定會死在你後頭!」皇帝老爺想想,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別忘了,你比我年長。」   「這不是年齡的問題……有了!等我回去後就讓太醫們給你找些食補的方子,爭取讓你活得跟我一樣長。」   「多謝。」   「這點小事謝什麼。哎呀,總算到了。」張平一邊從馬上下來,一邊揉著屁股嘀咕:「好久沒騎馬,胯骨都要裂了。」   皇甫桀的目光不由自主順著某人揉弄的手掌看向某人的某個部位。三天來他們一直在趕路,別說親熱就是親近的機會都少得可憐。   朱炳先一步走入歇腳亭查看一番,見沒什麼問題,這才轉身請皇甫桀和張平進入。   劉旗忠下馬,輕煙一般消失入周圍的叢林中,他負責查看周圍,確定沒有任何威脅存在附近。   「小池塘在哪裡?」光聽到水聲沒看到池塘,張平踮腳望了一會兒,詢問本地出身的朱炳道。   「走過那片林子就是。林中有石子鋪的道路,很好認。」   「那池裡的水能喝嗎?」   「能。那是活水,山上流下來的,從不見滿和減少,池子下應該直通地下水脈。」   「那就好。朱炳,你先把馬兒牽去飲水,再打盆水來。我來生火。」   「是。管家的,你看要不要再打幾條魚打打牙祭?」   「有魚?好啊,多打幾條上來,我們今晚烤魚煮魚湯。」   知道有他們張公公在,他們陛下安全肯定沒問題。朱炳也不擔心,欣然領命而去。   皇甫桀和張平都是過慣野外生活的人,也不用護衛侍候,兩人一起就把簡單的行軍帳篷搭了起來。不過他們只搭了自己用的,不是張平不想幫朱劉二人,而是搭了他們兩人也不敢用。皇甫桀沒有幫屬下搭帳篷的念頭,只是看張平忙碌,他就想插一腳──純屬湊熱鬧。而張平不想朱劉二人睡在露天裡,只好留著讓他們自己動手。   看小桀彎身在兩人的帳篷鋪墊被褥,張平在附近撿些乾柴堆到歇腳亭旁的空地上。   空地上有明顯的火燒痕跡,顯然這裡經常有人在此生火歇腳。張平把乾柴分層搭好,從懷裡掏出用竹筒分層密封的生火用具:火石、火鐮、火絨、發燭。   皇甫桀這邊床鋪也鋪好了,過來幫張平生火。張平把艾葉浸泡硝水製成的火絨鋪在倒數第二層的乾柴上面,把用褪皮麻秸做的發燭交給皇甫桀,叫他注意引火。隨即用火鐮用力擊打火石,十幾下後,火星落在火絨上冒出淡淡的煙霧。   皇甫桀蹲在地上小心吹著那團火絨,一邊吹一邊把前端塗有硫磺的發燭湊到火絨跟前,「刺啦」一聲,火一下子就被引燃。接著,皇甫桀把長有五寸左右的發燭填入乾柴堆下的乾草中,張平小心收好生火工具,湊過來又塞了些乾草和葉子進去助燃。   盞茶工夫後,木柴堆終於冉冉升起火焰。   「還好這兩天沒下雨,否則燒火就麻煩了。如果有個東西既可以方便點燃又可以長時間燃燒就好了。」張平小心維護著火堆心有感觸道。   「我讓工部的人動動腦子,兩年前他們弄出的這引火的發燭就不錯。」   「工部?我怎麼聽說這玩意是行軍途中一名老兵想出來的?那老兵好像是北方人,家裡做炮竹的。」   皇甫桀啞然,「你怎麼連這都知道?」   張平眨眨眼,「京城中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張公公。」   「小的在。」   「你覺不覺得你陪我的時間少了點?」   「有嗎?吃喝拉撒睡、上朝下朝、批奏章練武功,我們就差沒粘在一起,這還少?」張公公一時手癢,捏了捏身旁高大男人的臉蛋。   「那你說,你哪來的閒置時間跑去到處聽人壁角、挖人隱私?」拍開那只在他臉上肆虐的爪子,皇甫桀板著臉道。   張平湊到他家皇帝老爺面前,一臉神神秘秘地張開口。皇甫桀凝神細聽。   「秘、密。」   皇甫桀伸手就去抓張平的臉,可人家早有提防,不等他手伸到臉上,人已經一個驢打滾,滾到了八尺開外。   「你這也叫高手?」皇甫桀鄙視他家總管大人。   「這叫無招勝有招。」   張大高手毫無形象地從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正待報復回去,恰巧樹林中響起蹄聲,去打水和捕魚的朱炳回來了。   有張平在,這頓飯就不可能會冷場。朱、劉二人又都是從雁門關就跟皇甫桀到現在的,比起其他侍衛,心理上更加敢於親近登基後更具威嚴的皇甫桀,本地人的朱炳說了些附近的人情世故及傳說,張平再打打岔,一頓飯倒也吃得熱熱鬧鬧。   眼看天色不早也無事可做,四人便商量早早睡下,明日也好早早起來趕路。皇甫桀拉著張平鑽入兩人的帳篷中。張平臉皮也早已練得皮實,紅都未紅一下就跟著進去了。   朱炳負責守上半夜,劉旗忠負責下半夜,兩人輪換休息,就只搭了一個帳篷。   半夜,張平感覺到皇甫桀起身,以為他去方便也沒在意。正好他也有點尿急,乾脆也起來了。   張平披上外衣爬出帳篷,走到守夜的朱炳身邊,小聲問:「陛下呢?」   朱炳也小聲回道:「陛下說去林子裡的池塘洗浴,沒讓卑職跟隨。」   「哦?」這麼一說他身上好像也癢了起來,正好過去讓小桀給他擦擦背。   「我去看看,你就留在這兒。有什麼事我會叫你。」   「是。」朱炳面色古怪地應了聲。他以為這兩人約好了到池中幽會,打定主意等會兒就算聽到什麼怪聲也絕對不去打擾二人。   張平不知朱炳所想,坦坦蕩蕩地晃進樹林裡,先隨便找了個地方解決內急問題,隨即提起褲子向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由山上流下的泉水聚成的小池塘離眾人歇腳的地方並不遠,走入林子沒一會兒就看到了一片開闊地。   突然,張平站住了腳。他感覺到皇甫桀就在他身邊,奇怪,這人不是去洗澡了嗎?   旁邊的樹木後身影一閃,一條高大的人影出現,正是打算去池塘沐浴的皇甫桀。張平看到皇甫桀正準備開口問他,就見他抬起一隻手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怎麼了?」等皇甫桀走到身邊,張平壓低聲音詢問。   「沒什麼,你怎麼出來了?」皇甫桀低低地回,臉色有點不愉快。   「尿急。聽朱炳說你來池塘洗澡,正好我也幾天沒洗了,想讓你給我擦擦背,就過來了。」   一聽張平想讓他給他擦背,皇甫桀的臉色更加難看。這麼好的機會就這麼沒了……   「池中有人。」   「哦?」張平一楞,隨即笑道:「那有什麼關係,我們等他洗完就是。反正這水是活水,也不怕他用髒一池水。走,我們過去等等,說不定我們過去時人家就洗完了。」   「別去……」皇甫桀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他家總管大人已經大踏步地向池塘方向走去。皇甫桀無奈,只好黑著一張臉跟了過去。走沒兩步,就聽到一聲女子的尖叫,隨即喝罵聲響起:   「你半夜想嚇死人哪!」   張平怎麼也沒想到會在荒山野嶺看到這般豔景。   說真的,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美麗的女子。黑髮、紅唇、雪白的身體、曼妙的曲線,就連聲音都好聽得讓人想一聽再聽,哪怕對方的語氣有點不太秀氣。   半夜看到這樣的豔景,實在讓人懷疑對方是人還是妖。   「還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對不起,我不知道……」張平理虧,尷尬至極地道聲歉,轉身就要離開。他不是有意要盯著人家女孩看,只是實在沒想到,一下子楞住了。   「啊!」女子突然再次發出一聲尖叫。   張平抬頭就看到皇甫桀站在他眼前。   「叫你不把我的話聽完。」皇甫桀瞪他。   張平抓頭傻笑。   「走吧。」再待下去,如果讓那女子賴上張平就麻煩了。   「你們這兩個混蛋!色狼!不要臉的登徒子!」女子發現皇甫桀是人不是鬼,立刻定下心神,一邊趕緊扯過岸邊的衣服掩住身體,一邊忍不住破口大駡。   皇甫桀轉過臉,陰沉沉地道:「兀那小女子嘴巴乾淨點!荒山野外誰知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在家中沐浴卻跑到山中池塘,連個看守的人也沒有,怎麼能怪我們與你撞上。你要是再敢口角不乾淨……」   張平一把拉住皇甫桀,「算了,人家一個女孩子,肯定是被嚇著了。走吧。」   皇甫桀恨恨地轉過頭。   那池塘中的女子呆住,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遇到對她如此兇狠的男子。   那面貌驚人的偉岸男子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美貌,剛才那第一個出現的男子還看她看呆了一小會兒,可這人竟似連多看她一眼也不願似的。而且她發現男子在對她說話時,就好像沒看到她赤身裸體一樣,臉上只有怒火沒有絲毫欲念。   張平心中也沒把這件事當回事,拉著皇甫桀就離開了池塘。   朱炳和劉旗忠聽到聲音正打算過去查看,張平訕笑著告訴他們事情經過,聽得還是光棍的朱炳心動不已。可朱炳也知道敢半夜在山上洗澡的姑娘家就算不是妖怪也不是普通人,還是莫惹為妙。   皇甫桀惱恨那女子毀了他與張平顛鸞倒鳳的機會,他可是已經憋了三、四天,這對精力絕倫的他來說已經是極限。偏偏張平還在被窩中跟他小聲嘀咕:「乖乖,那女子真漂亮。你說她是人還是妖?要是我能娶到這麼漂亮的一個老婆……」   「你說什麼?」   「口誤。我發誓這是口誤!」張平舉起右手食中二指正經地道。「不過,你真的不覺得那女孩很好看?」   皇甫桀嗓音陰冷至極:「是不錯,那你看朕把她帶回宮寵愛如何?」   「那就不需要了。」張平立刻回答。   皇甫桀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哪想到那人竟然說道:   「那女子來歷不明,帶回宮中麻煩太大。你將來要選妃還是選身家清白的官宦千金比較好,這樣禮部大臣等不但不會囉嗦,還會很高興。」   皇甫桀沉悶半晌,忽然就壓到張平身上。   「你幹什麼?」張平驚。   「老子要上你。你要想叫你就叫,你要不想叫就閉上嘴。」   張平……閉緊了嘴巴。他就知道差不多到時候了,去池塘時他就做好了準備。看,他對他家小桀多瞭解。唉,就是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騎馬……   一夜無話,負責守後半夜的劉旗忠也沒有發覺任何異常,就是聽到那兩位的帳篷偶爾會傳來比較粗重的喘息聲。   劉旗忠不敢多想,老老實實地看守火堆並注意周圍。可是也許一個人太無聊,也許那座帳篷中的喘息聲歷時稍微久了一點,劉旗忠望著火堆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一張美麗到雌雄難辨的面孔。那個可憐人兒,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而被劉旗忠擔心的可憐人兒梅孤亭這時正手持皮鞭,對一名想向外投遞消息的中年太監陰狠地笑著。   第二天為了不耽誤行程,四人一大早就出發了。至於昨晚碰上的美麗女子早已被他們忘到腦後。   四人出武關過山區後,把馬匹託管給一家江邊客棧,從勻陵乘船進漢江直至樊城。   張平一路飽受馬鞍折磨的臀部和大腿,在上船後總算得到休息,也讓那一直腫痛的私處得以痊癒。皇甫桀也明白好東西不能一個勁用,保養愛護也很重要,一直到快到樊城的那天都沒有再深入感受他的張平。   不過,不能深入不代表不能淺嘗則止,這關起門來摸摸捏捏親親嘴什麼的還是家常便飯。有時張平心情好,偶爾也會幫他舔舔含含什麼的。總體來說,皇甫桀覺得自己的日子還是很美好的。   身體已沒任何不良反應的張公公站在船頭負手而立,江風迎面吹得衣襬沙沙作響。看兩岸風光,一時豪情滿懷,忍不住就欲吟詩一首:「……」   皇甫桀從船艙走出時,張平還在沉思詩要作成五個字的還是七個字的。   「你在想什麼?」皇甫桀好奇道。難得看此人雙眉緊蹙-臉沉思的樣子。   「作詩。」   「哦?念來聽聽。作得好讓禮部裱了掛在寢宮裡。」船夫在後,又有劉旗忠和朱炳守護,皇甫桀自然不怕有人聽見泄了身分。   張平抬手抓抓臉,看到遠處岸邊隱約的堤防,頓時靈機一動,有了!   「樊城祭水靈,照樣被水浸。非是龍神怒,修堤缺白銀。」吟完,洋洋自得地瞟向一旁的高大男子。   皇甫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張大侍人。張平洗耳恭聽等待驚歎與褒獎。   「你的耳朵還真長。」   啊?張平垮下臉。   「不過詩作得也不錯。可以裱起來讓眾大臣欣賞一番。」   張平開心了,得意洋洋地抬起頭,「別說是我做的。」   皇甫桀吃吃笑。他家小平子扮傻充楞似乎扮上癮了。   「我想你早已經把樊城這次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底細調查清楚了吧?」   「那是!我早就打聽清楚,這次的武林大會由當地的大世家秦家主持,秦家在江湖的排名一向不高,可三年前因為突然出現一個打敗天下第二高手的秦冉鴻而名滿江湖。聽說這次武林大會的最大噱頭就是看秦冉鴻挑戰天下第一高手王鳳陽。」   「你這些消息打哪兒來的?」   「京城茶館啊。」張公公理所當然地道。   「我想這些消息恐怕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聽來的吧?」皇甫桀微微眯起眼睛。   「當然。那幾家大茶館我可是經常去,在那兒能聽到不少消息,雖然不辨真假,但聽聽總沒錯,還能消磨……時間。」話沒說完張平就知道要糟糕。   果然,那人看了他半天,表情不善地問:「這麼說你經常出宮?我怎麼不知道?」   「呃,我都是旬休的時候……」張平表情不變地說謊。十天一次的旬休,哪夠他打探消息的。   「你旬休時說沒時間陪我,要練功,就是到茶館裡練去了?」   「這個……」   「你寧願在茶館消磨時間都不願回宮陪我?」皇甫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完全不加掩飾的人字形血色胎記因為充血而變得越發殷紅。   「小桀你看!要到岸了,能看到碼頭了,好多人和船!」   「不要給我顧左右而言其他。」皇甫桀怒了,「以後你的旬休全部取消!」   張公公臉色大變,這怎麼行?這可是他的唯一愛好了。當即舉起拳頭吹了吹,「你小子想打架還是想挨揍?」   「別以為你武功高就可以為所欲為,你這是犯上!」   「我是你哥!」   「我是你上司!」   「我不幹了。」   「你敢!」   「……你再鬧,以後再也不帶你出來。」   皇甫桀嗤笑,「朕要出宮,誰敢不允?」   話雖如此,其實他也知道下次恐怕就不會這麼容易。這次他能這麼順利地離開皇宮和張平走了出來,主要還是沒有人會想到他會突然離宮。   而有了前車之鑒的風、韋二人今後恐怕會想著法子盯住他的行蹤。到時身為太監總管的張平真跟他作對,恐怕在他拋棄皇位之前都別想離開京城半步。   不知他家皇帝心中所想,張公公臉色一正,道:「陛下,做皇帝的可不能這麼任性。小心有人趁你不在謀朝篡位。」   「哦?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膽子。」   「我啊,有我張大總管在後面撐腰,信不信你剛出宮我就能把小琮抬上位?再找兩個殺手追殺你,這世上和楊嬤嬤他們一樣甚至比他們還要厲害的高手不多可也不少,就算殺不了你也能追得你不敢回京。」   張平拍拍他家皇帝老大的肩膀,陰陰地笑:「你放玉璽和私印的地方我都知道。」   ……算你狠!皇甫桀一肚子的悶火無處發。不是因為張平要幫他七弟小琮謀朝篡位——這根本就是玩笑,沒兵權的他們什麼都做不成,而是鬱悶他一個皇帝還不如太監自由。至少太監還有機會返鄉省親或在休假日出宮玩耍,而他別說離開京城,就是出宮一趟所需手續也繁瑣無比。   別看他和張平硬氣,那只不過口頭上的抬杠而已。作為皇帝,不管他原本上位的目的如何,既然已經坐上這個位子,就必須考慮坐在這個位子上必須考慮的事情。   是,他是可以任性,想怎樣就怎樣。如果他真的執意要出門遊玩,也不是不能成行,但一旦出什麼事,那可不是耍耍王八之氣就能擺平的。如果張平這楞子那時候再突然腦袋抽筋要整整他,他還真的有點頭疼。   人都看到做皇帝的風光無限,可誰又看到做皇帝的也有難言之處。尤其這個皇帝還有個武功絕頂的床頭人,而這床頭人偏偏是主管後宮一切事宜的總管大太監。   皇甫桀忽然為他的後半生擔憂起來。   還是把這人廢了吧,然後從此關在寢宮裡哪兒都不讓他去。這樣他就不會因為這人出去玩、留他形單影隻而鬱悶,更不用日夜擔心他會跑掉再也不回來。   張平看皇甫桀半晌沒說話,擔心這彆扭的傢伙又鑽牛角尖,只好出言安慰道:「好啦,只要你乖,以後我會經常帶你偷偷出來玩。」   「……大哥,我錯了。」皇甫桀慢騰騰地道。   張公公迎風得瑟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想想,張公公又趕緊追加一句:「出來玩可以,不過時間不能長、地點不能太遠,否則一旦出什麼事情,我十成會給眾大臣淩遲囉。」   「樊城不遠?」   「不遠。離京城才千里路,以你我的腳程,真要趕路,三天就可以趕回京城。」   「以後你還帶我出來?」   「嗯,天天悶在宮裡,好好的人也能悶壞了。咱們可以平均兩年出來一次,每次不超過一個月,朝中有賢臣把守,應該不會出大問題。」張平樂天地想。   「那如果有人趁你我不在,謀朝篡位怎麼辦?」   「你要想要就再搶回來唄,我幫你。」張公公大包大攬道。   「張平。」   「奴婢在。」   「朕怎麼覺得你這太監比我這皇帝還厲害?朕給你的權力是不是太多了點?」   張公公連忙湊過去小聲道:「您也這麼覺得?其實啊,我也覺得自己快被權力給腐蝕了。上次我六弟來看我,還說我身上已經有官老爺一樣的腐敗氣質。既然您也覺得我不太適合在您身邊做事,那您放我回家怎樣?以後我每年都來看您。」   皇甫桀陰陰一笑,「朕突然又想通了。其實你的權力都是朕給的。我讓你騎我頭上,那是因為我疼你。你想謀朝篡位也好,想天天追著我殺著玩也好,只要你把朕侍候得舒爽,朕做你皇后也行。」   張公公心中憤恨,毫不猶豫地拒絕:「我才不要你做我皇后。」故意刺激我是不是?明知大爺我沒了老二,就算你做我老婆,最後提槍的還不是你?   皇甫桀幽幽一歎:「我知道我生得醜,你不用明著說出來打擊我。你不肯帶我一起出來,也是怕丟臉、怕被人嘲笑吧?唉……」   你就裝吧你!張公公鄙視之。   醜皇帝皇甫桀還準備再作一點怪,聽到後面有人走近,立刻變成生人勿近狀。   樊城終於到了,三百里地坐了近三天的船,這一看到陸地就覺得親切無比。   岸邊有不少婦人女子在刷洗便桶,還有人在淘米剖魚,洗衣裳的也能看見。   在軍營裡待了多年的皇甫桀等人對此也無異感,一江水養活萬萬人,如果連這也嫌棄,那下游的人也不用活了。而且軍營的髒鬼多的是,有些人為了減少行軍重量就帶一個盆,洗臉洗腳煮飯燒菜都用它。   船一靠岸,就見十幾名腳夫一窩蜂地擁上前來。個個都用當地方言不停招呼道:   「大官人,大老爺,讓小的給您拎行李吧。給您送到地頭,您看著給就行。」   張平注意到各個碼頭都有些提刀背劍的武林人士走下船,從太皇開始到本朝,對刀劍等利器控制並不如前幾朝嚴厲,當地人似乎也已習慣這些武林人士,並無多少驚慌。   樊城城門就在岸邊不遠處,現正敞開著,不少人在門口排隊等待進入。而在城門口不遠的地方竟然有一座廟宇,廟宇不大,香火卻十分旺盛。廟宇匾額上書有「水神廟」三字。進城出城的行腳商人或旅客大多數都習慣到這裡上一炷香,以保佑旅途平安。   四人對樊城都不熟悉,下了船看到熱鬧哄哄的碼頭皆覺得十分新奇。張平作主,找了一名黑黑瘦瘦三十來歲的腳夫幫助背行李,順便讓他給眾人做嚮導。   這一帶的碼頭非常多,抬眼望去就能看到一排十幾個船塢。有專門停放大型貨船的碼頭,也有專門讓中小型客船靠岸的。張平還看到一個與其他碼頭對比修建得非常豪華的大型碼頭。張平撞了撞皇甫桀,示意他往那個碼頭看。   皇甫桀看了看,猜測道:「大約是官府出錢修建的碼頭。」   結果這話一出來正好讓旁邊背行李的腳夫聽見,當即腳夫就笑道:「大官人您不知道。您腳下這個碼頭才是官府出資修建的公用碼頭。至於那個,那可是樊城大老爺修建了專門停放自己家私船的。別人要用也可以,但得出錢才行。」   「哦?這樊城大老爺是?」張平好奇地問。   「當然是咱們的縣令老爺。」   「聽見沒有?這就是天高皇帝遠,一城縣令也成土皇帝了。」張平又撞了撞皇甫桀的胳膊。   皇甫桀沒說話。   「想當年我們方鼎村所屬的那個縣城的縣令倒還不錯,他還說過我將來長大一定前途不可限量來著。」張平有點小得意,那時他才多大呀,都能抓人販子了。   「如果當初鬧災時還是那位父母官,說不定我就不會……」   「看來貪官也有貪官的好處。」皇甫桀幽幽地吐了一句。   張平啼笑皆非,白了他-眼。   「大官人你們是來行商還是訪友啊?準備到哪裡歇腳?」腳夫似乎在找機會搭話。   「訪友。」朱炳暗中打量了他一番,確定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腳夫後回答道。   「不瞞大官人,這段時間你們來得可真不巧,這樊城縣的客棧已經給住滿,就是很多民家也給借住了。現在除非你們有人接應,否則想找個住的地方就難囉。」腳夫看得出來這四人行李不多並不需要他背行李,雇傭他八成還是為了熟悉一下樊城,於是動了點小心思。   啊!忘了這個了。張平懊惱不已,就想趕個正巧,卻忘了住宿的問題。   「那老哥你有什麼建議沒有?」朱炳機靈地問。   腳夫似乎就在等待他這一問,立刻笑開臉道:「如果諸位大官人不嫌棄,小的知道一個住處現在還有空餘,不過畢竟不是客棧,但價錢也比客棧便宜許多,而且那裡的大廚廚藝也不錯。」   似乎擔心諸人會以為他招攬生意,又連忙補充道:「小的發誓城裡的客棧真的都住滿了,除非你們現在有秦府的帖子,直接住進秦府,否則在城裡肯定找不到住的地方。小的雖然想賺錢但絕對沒有騙你們。不信你們可以先進城問問,如果有空餘客房,小的這力氣錢就不要了。」   張平笑,「老哥,我們沒人說不相信,不過你還沒跟我們說那地方叫什麼名字,在哪兒,如今城裡又為什麼這麼熱鬧。」   「你看看我!」腳夫憨笑,用空著的一隻手拍拍腦袋道:「好叫大官人知道,據江湖上傳說,說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要在咱們樊城舉行,所以大官人才會在碼頭上看到這麼多提刀帶劍的江湖俠客。」   說著,腳夫小心看了一眼肩背寶刀的劉旗忠。朱炳的武器是把匕首,裝在懷裡別人也看不出來。   張平和皇甫桀都是空手,皇甫桀為了避免驚世駭俗,戴上一頂早就準備好的紗帽。   「哦,這倒有趣,有機會倒可去看看。大哥你知道武林大會在什麼地方舉行嗎?」   腳夫趕緊回答:「就在城外的江邊上。那裡已經搭好了一個特別結實的擂臺。那擂臺是由咱們樊城的秦家搭建的。秦家可厲害了,據說出了一個天下第二高手的秦冉鴻,咱們樊城也跟著沾光,呵呵。對了,這次小的帶諸位大官人去的地方叫龍哭庵,就在江邊上,離擂臺不遠,就十裡路。」   說到後來腳夫的聲音小了點,十裡路按普通人的腳程其實已經有點遠了。可十裡路程對張平他們來說不是問題,問題是:「龍哭庵?尼姑廟?」朱炳臉色有點異樣。   「是。」腳夫不好意思地笑笑,「不過那庵很大,有很多空房可以住人。而且裡面的尼姑都年歲大了,不在乎有人借住。諸位大官人臨走時給她們佈施點香火錢就行。」   張平覺得住哪兒不是問題,但有個問題很重要,當即就問腳夫道:「你說那裡有大廚,也是尼姑?那她們能提供葷食嗎?」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他和小桀、還有那兩個,可都是無葷不歡的人。   「能,能。」腳夫拼命點頭,「那裡的姑子們不吃葷,她們的廚房和客房的廚房是分開的,燒飯的廚子是外面人,就住在附近,什麼菜都能燒。」   「那好,你就先帶我們過去看看,如果尚可,就在那裡暫且落腳。現在時間還早,晚上我們打算進城轉轉,你跟我們說些城裡的事吧。」   朱炳和劉旗忠無奈地互看一眼,他們張公公也太不講忌諱了吧?可是偏偏那位沒有任何反應,看來尼姑庵他們是住定了。   「好,好。」腳夫大喜,一邊走一邊說,把整個樊城的情況都介紹了一遍。   張平特意問了問樊城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   腳夫想了想,說只要不衝撞龍王廟或語氣中對龍王等水神不敬,就沒事。至於官府的人不能招惹,腳夫想這事肯定天下人皆知就沒多嘴提醒。   五人腳程快,直接沿江而走,腳夫說的龍哭庵離碼頭約有七、八裡路。   很快,五人就到了龍哭庵附近。龍哭庵雖說在江邊,可也有段距離,建在一個小小的山坡上,山坡上還有不少林木,附近林林落落地可以看到一些當地漁民土屋。   皇甫桀留意了下那些泥巴堆的房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他雖身為帝皇,可也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比如這些江邊漁民住的土屋,明明大水一沖來就完蛋,可因搭建方便不費什麼銀錢,漁民們的屋子多數是這種土制的。這種情況下,堤防就顯得非常重要。   張平沒有留意到這點,但他對皇甫桀的一舉一動都很熟悉,看他頓住腳步、臉朝那些土屋的方向,就大致猜出了他在想什麼。   「這不是短時間能改變的。」張平乾脆地道,隨即拍拍皇帝的肩:「我相信你。」   皇甫桀在紗帽後微微一笑,他既然坐到了大亞的龍椅上就不會退縮。他要做得比任何一名皇帝都好,至少無愧於心。   腳夫敲開龍哭庵的門,進門就對來開門的中年尼姑喊了一聲「姐」。   張平和皇甫桀等人笑笑,果然是有關係的。否則這麼冷清的地方也不會有人尋上門來借住,畢竟這裡既不在城裡又不在擂臺附近。   中年尼姑很熱情,不見一般出家人的冷淡,聽說眾人是來借住的,再看他們衣著,連忙臉上帶笑連聲招呼他們進門。   在中年尼姑的帶領下,眾人來到一個獨院,張平四處打量一番,覺得還算乾淨寬敞,就看向皇甫桀。皇甫桀一路走來也覺得這間尼姑庵打理得還不錯,安靜、人又少,房間床鋪雖然陳舊也還潔淨,便點了點頭。   ——這兩人都是不覺得住尼姑庵有什麼問題的,張平是不在乎,皇甫桀是根本不放在眼裡,總之神經都很粗。   最大的那位同意了,剩下的就好說了。張平考慮到皇甫桀不能天天戴紗帽,在詢問中年尼姑這裡還沒有其他住戶後,立刻給了她兩粒銀錁子算作定金,把整個龍哭庵的空房都包了下來。並特地囑咐其不要再接收其他住客,等他們走時會再給些住資。   兩粒銀錁子只有一兩重,可還是把中年尼姑歡喜得跟什麼似的。她們庵的名字不好,香火並不旺盛,平時佈施只見銅子哪能看到銀子的影。   中年尼姑連想都沒想就答應,她們願意接受借住也是為了那一點佈施銀兩,並不想貪圖太多,畢竟是女出家人,內心裡她們也不希望有太多人來打擾她們的生活。   中年尼姑交代了水井、廚房、菜園等位置,表示他們可以隨意使用就和腳夫離開了,張平讓朱炳追上去又給了腳夫兩錢銀子做苦力錢,自是引得腳夫歡喜不已不提。   四人隨意找了一個相連的房間住下,還是兩兩同房。待簡單梳洗後,張平提議晚上進城用飯,皇甫桀同意,朱、劉二人自然沒有意見。四人身上都有功夫在身,也不擔心晚上城門關閉無法出城之事。   就這樣,在當天下午近傍晚時分,一行四人終於走入樊城城門。   樊城不大,但裡面很熱鬧,到處都是連片的小商鋪,這些小商鋪來自南北各地,貨物繁雜,因為水利之便,很多商人都把這裡當作了中轉站。   本來人就不少,再加上明天就要正式舉行的武林大會,街上的人多到摩肩擦踵的地步。幾個酒樓客棧更是人滿為患,城裡很多住家都被人借住,張平四人繞了一圈就知道腳夫所言非虛。   朱炳和劉旗忠這時也不介意住的是不是尼姑庵了,如果當時他們放棄那個腳夫的提議轉而進城找住的地方,除非他們顯露身分住進縣衙,否則還真沒個落腳地。   「就這麼兩家酒樓竟然全滿了。」朱炳從酒樓裡出來不滿道。   「小地方,有兩座酒樓就算不錯。你沒看路邊大多都是小酒鋪子,來這裡除非請客吃飯,否則一般商旅都會選擇去那些小酒鋪子。」劉旗忠走過的地方比朱炳多,心境平和地道。   「可是剛才我們轉了一圈,那些路邊酒鋪子也都坐滿了人。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在庵裡讓人做飯。」   「等等吧,可能正好快到吃飯的時候。要不我們再轉轉?」   張平倒不急,他還想去逛逛那些鋪子。裡面有很多東西都是在京城沒見過的,他早就看著心癢。不買,見識一番也好。皇甫桀對逛街沒多大興趣,可既然出來了,他也想看看當地民生如何。   於是張平拉著皇甫桀在前,朱炳和劉旗忠在後,一行四人開始逛起當地的商鋪。   商販們也早就盯上這四人,看這四人能穿綾羅綢緞就知道要嘛身分貴重、要嘛家底豐厚,不管這一行人是出來行商還是遊玩,荷包肯定比別人鼓得多。這一看四人走近自己貨鋪前,吆喝聲就變得特別起勁,也介紹得特別熱情。   張平看什麼都新奇,卻什麼都不買。反倒是朱炳和劉旗忠分別購買了些小玩意兒,而尤以劉旗忠買得最多。   皇甫桀彎身從攤子拿起一隻拳頭大的木雕貔貅,這貔貅雕工古樸,聞之略有香氣。   「大官人好眼光,貔貅招財進寶,您拿的這只可是獨角的雄性貔,最是能吞金食銀,有它放在家中,嘴朝大門,必定家財萬興。您別看它是木頭的不值錢,其實木雕的貔貅才最適合它的五行,只要您平時用濕巾擦擦,包您財運旺盛。大官人您一看就是福貴人,把這貔貅買回家,一定會保佑您家財只進不出萬代永享。」   小販舌燦蓮花,把這個木雕貔貅誇得天上少見地上無。   「哦?」張平聽見,過來湊熱鬧道:「照你這麼說,我買只泥塑的貔貅豈不是更合五行之術,土生金嘛。木頭的可是吸水才對。」   「這……」小販眼珠一轉,正待再說些什麼,就聽旁邊傳來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   「這貔貅多少錢,我要了。」   「哎呀,這位大官人有眼光啊。這貔貅只要兩百個銅子。」   張平聽這聲音似乎有點耳熟,抬眼一看,又是一位頂著紗帽的。聽聲音像是女子,可看衣著卻是男裝,而且還是一副武林人士打扮。   這位橫插一杠的來客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張平的打量,只是頗感興趣似的注視著也同樣頭戴紗帽的皇甫桀。   來人對皇甫桀手一伸,道:「這位兄台,如果你不買,可以讓給在下嗎?」   皇甫桀理都沒理來人,直接拿起貔貅離開。小販剛要出聲阻止,朱炳已經扔下二錢重的銀錁子丟給小販。小販收到銀錢,當即笑眯了眼。最喜歡這種不還價的客人啊。   張平跟上皇甫桀的步伐,「什麼好東西?」   皇甫桀把貔貅丟給他,「那小販不識貨,這是用沉香木雕刻的,看色澤和紋理,只怕這沉香木不下千年之齡。」   張平一聽,也不把玩了,立刻揣入袖中。   皇甫桀笑,「你這閹貨,還真越來越貪婪。連我的東西你都敢貪。」   張平正色道:「我這是幫你收藏。」   「那你就順便把我也一同收藏去了吧。每天早上拿出來亮亮相即可。」   「不行,養你太費錢。你一頓飯就夠我一年的月錢。」張公公毫不猶豫地拒絕。   皇甫桀氣極而笑,「就算我拿整個家產作陪?」   「你確定?」張平眼睛一亮。   皇甫桀知他在打什麼主意,這人就盯著皇家寶庫裡那傳說中的幾本武功秘笈呢!摸摸下巴,他決定繼續隱瞞那幾本武功秘笈的下落,免得這人拿到想要的東西就跑了。到時候他不就賠了夫人又折兵?這麼吃虧的買賣他才不幹。   「那你不要告訴你家的那些管事,咱們偷偷把東西搬我家去。」順便找找那幾本傳說中的武功秘笈。張平樂得眉開眼笑。   「咳,老爺,以後……您能保證每月按時給咱們發月錢吧?」朱炳在後面擔心地插了句嘴。不擔心不行啊,這皇帝私房錢眼看就這麼送出去了,難保以後國庫不會改姓。   兩人一起回頭看他。   朱炳乾笑,「屬下就是有點擔心。」   張平老實的臉孔上露出忠誠的笑容:「其實我早就想跟老爺您說了,您的侍衛是不是太多了點?反正您後院又沒那麼多妻妾要養,留著他們也是浪費。」   「倒也是。」皇甫桀似乎也早有此想法似地點點頭,「正好邊關一些買賣還缺人手,不如就讓……」   「哎呀,老劉你上次跟我說什麼來著?有人不顧府裡門禁時間,當著咱們兄弟的面跳進跳出,一點都不給咱們兄弟面子是不是?其實我覺得這事可大可小,如果大家都是熟人也就算了,如果換了一個不講情面的,以後誰要是再想在府裡隨便進進出出,兄弟們可能就要管上一管了。你說是不是?老劉你說話呀!」   劉旗忠大張著嘴巴,看著不停拍他肩膀說話都不帶喘氣的朱炳,無奈地搔搔頭。   [原來如此。」皇甫桀對他的張大總管冷冷一笑:「我說你怎麼每次進出家門都這麼方便。看來家裡的門衛等是應該換個頭了。」   朱炳一頭撞在劉旗忠的肩膀上。   劉旗忠歎口氣,低聲道:「老爺和總管鬥嘴,你插個啥話?處了這麼多年你還看不出來嗎?那二位一個挖坑,一個填土,就等著別人來跳呢。你看風管事和韋管事,都摔成什麼樣了?」   「老劉。」一隻手搭上劉旗忠的肩膀。   劉旗忠一轉頭見是張公公,立刻變得誠惶誠恐,「管家大人有何吩咐?」   「還是你看得清楚啊。」   「不敢。」劉旗忠苦笑。   「這樣以後我也可以放心把梅子交給你了。」   劉旗忠冷靜地把張平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拿下,冷靜地對從紗帽裡射出無數眼刀淩遲他的帝皇道:「老爺請放心,以後屬下一定會讓人擦亮眼睛盯住府裡每一面圍牆,但凡有人私自翻牆離府,屬下一定如實上報。」   「嗯。」皇甫桀滿意地點點頭。   張平瞅瞅這三人,邁腿就往前走。想盯住他?當咱們飄渺飛仙的名頭是混假的?   過了沒一會兒,張平忍不住又把那貔貅拿出來把玩,不時湊到鼻前嗅嗅,「這香味挺好聞的,就是有點淡。不注意能聞到,注意又聞不到了。」   「這塊沉香木體積太小,我記得庫裡好像有些沉香木做的擺設,你要喜歡,回去就讓他們擺在房中。」皇甫桀緊趕一步,與張平走了個並肩。   朱炳在後面看兩人又[和好如初」,頓時抱住劉旗忠的胳膊淚流滿面。他就是一個倒楣催的多嘴公!劉旗忠嫌棄地抖了抖肩膀。   「對身體會不會有影響?」   皇甫桀搖搖頭,「好的沉香木有安神之效,你不用擔心。」   他曉得張平不是擔心自己的身體,而是擔心他。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就忍不住飄揚起來。   「那女子還在跟著我們。」張平忽然道。   皇甫桀沒有回頭,「知道她的底細嗎?」   張平樂,「你當我天眼神通哪?看一眼就知道對方的底細?你要想知道,明天早上我告訴你。」   「不許。」皇甫桀臉黑了,「晚上別給我亂跑。你說了只來看看絕不動手,別給我找事。」   「明明是你想知道人家的底細……」   「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奇怪,她怎麼會對你表示興趣?難道她知道你的身分?」張平當剛才那句話沒聽見,腿長在他身上,他要想半夜溜出去容易得很。   皇甫桀則在想:晚上我就用褲帶把你拴在腰上,再用整個身體把你壓得死死的,我看這樣你還能往哪兒跑!   「那女娃的功夫底子不錯,腳步聲很輕,如果不是我,一般人在這麼嘈雜的地方肯定聽不見。」   你就得意吧,遲早一天廢了你。皇甫桀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都會矛盾不已。他既喜歡張平這時候表現出的得意小模樣,又痛恨他仗著武功高明讓他屢屢吃不到嘴的惡劣行為。尤以吃一半跑掉的時候最可惡!   「這位兄台,你們剛進城吧?是不是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剛說那女子,那女子就追了上來。一點沒有女孩子家的矜持和文靜,走在皇甫桀身邊大大咧咧地問道。   「兄台你的個子可真高。」不等皇甫桀回答,女子又感歎了一句。   皇甫桀皺眉,這女人和他遇到過的女人不太一樣,臉皮相當厚。   「小弟姓秦,不知兄台如何稱呼?如果兄台沒有落腳的地方,小弟正好有個好地方可以供兄台歇息。」   張平好笑,難道這女子沒看到他們手上都沒行李嗎?這麼赤裸裸的搭訕行為,如果換成是名磊落漢子倒還能讓人接受,可知道對方是女子後就有點怪異了。   不會這女娃看上我們家小桀了吧?張平失笑。如果他沒聽錯,這女娃應該就是他們出武關後經過的山腳下林中池塘裡發現的那名兇悍的絕色美人。看這女娃的態度應該也認出了他們。   可當時天色不明,小桀那張臉若在半夜看來膽小的真能嚇出毛病,何況那裡還是荒山野外,一名嬌柔女子看到那樣的小桀不但不害怕,反而主動粘上來,這就相當奇怪了。   「你姓秦,你和秦家有什麼關係?」張平跨前一步,插入女娃和皇甫桀中間問道。   女娃從紗帽後狠狠瞪他一眼,嘴中似乎嘀咕了一句「登徒子」什麼的。   張平聽到苦笑,沒想到他也有成為登徒子的一天。他不就看呆了那麼一會兒嗎?這待遇……唉!   「你管我和秦家什麼關係?難道姓秦就是秦家人了?哼,鼠目寸光沒見識!」   「是、是,在下鼠目寸光。如果當時在下眼光能再亮點、再看遠一點,說不定就能把那幅美人野外沐浴圖看得更清楚了。」張平那張老實人臉上出現嚮往的神情。   女子氣得當場就想動手,可不知為何又強自忍下,只用刀般的眼光狠狠剮著張平。   「最恨你們這種表面看起來老實,其實一肚子壞水的傢伙!」女子小聲罵。   後面隨時警戒的朱炳和劉旗忠一起低頭暗想:如果風大人在這裡就好了,肯定會把這女子引為知己。   張平也想到了風雨山,會這麼罵他的,除了風雨山沒別人。當下就忍不住多看了女子幾眼。   皇甫桀對女子的問話一直沒反應,直到女子罵出剛才那句話,才淡淡地道了一句:「嗯,這話沒錯。這人是不太老實,該打。」   呃……張平抓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沒惹到那女娃翻臉,反而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一位。   「我就隨口說說,不是真的想看……」張平喏喏地解釋道。   「我聽人說,越是隨口之言越能見真心。」   有紗帽擋著,張平看不見那人的表情,急得抓耳撓腮,他可不想一句無心之言真把這人惹毛了,要知道這人一瘋起來還不定在床上怎麼折騰他,到時別說去參加武林大會,能不能下床都會成問題。   「小……老爺,你看!那裡有空位,你餓不餓?哎呀,小的我好餓,我們去吃飯。」   張平拉著他家皇帝就要往前沖。皇甫桀這邊還沒軟化,那邊就有人搗亂了。   「小老爺?真難聽!叫人都不會叫,沒見過這麼笨的家僕。還放肆!」女子批評完張平,轉而對皇甫桀力邀道:「兄台,這種路邊酒鋪子有什麼好吃的。小弟帶你去望江酒樓吧,那裡的江鮮可是一絕。」   「小姑娘不要亂說話,剛才我們來時就看過,那家酒樓早就滿了。老爺,我們快點過去,說不定等會兒那酒鋪就沒位子了。」   「誰是小姑娘?瞎了你的狗眼!我和你家老爺說話,你一個小小奴僕亂插什麼嘴!」女娃叉腰兇悍地罵,隨即又像想起什麼一樣,趕緊放下叉腰的雙手,儘量顯得文雅地對皇甫桀道:   「你們去的時候客滿,不代表本……我去的時候沒空位。兄台,小弟對你一見如故,那望江酒樓小弟還有幾分薄面,就算那裡再怎麼客滿,只要小弟去保管有空位讓出來。這天色也不早了,想必兄台腹中也已饑餓,如果兄台不嫌,這頓就算小弟為兄台接風如何?」   皇甫桀本來在女子大罵張平時就準備給她點教訓,張平這傢伙再怎麼混蛋那也是他皇甫桀的寶貝疙瘩,就算他說話不用腦子,要教訓那也是他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可是正準備讓朱炳動手的他,卻在無意間看到張平盯著女子的眼中有那麼幾分緊張,頓時停住了打算抬起的手腕,反而對女子和聲道:   「好啊,那就有勞秦小兄弟了。」   女子一聽,心中喜悅,對張平冷冷哼了一聲,當即帶路轉身往酒樓走去。她邊走還一邊想法與皇甫桀搭話。「兄台怎麼稱呼?」   「張平夫。」   「平夫大哥。」女子立刻改口。   張平張大嘴,朱炳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得差點喘不過氣,劉旗忠……保持沉默。   「平夫大哥不知是哪裡人士?聽口音似乎……」   「京城。」   「果然。平夫大哥這次也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嗎?」   「看看。」   「那你們現在住在哪裡?如果沒有好的落腳地方,小弟可以……」   「不用。」   按理說皇甫桀的冷淡回應一般人早就退避三舍,可這女子似乎覺得這樣才像一個男人,不但不以為意,反而更加熱情高漲。   「那你們住在?」   皇甫桀心中也不知在想什麼,竟然回答了:「龍哭庵。」   「啊,是那裡。」女子一楞,顯然也沒想到她的平夫大哥會住進尼姑庵裡。   「那裡也不錯,比較清靜。」女子自動給她的平夫大哥找了理由。   「嗯。」   「不知道平夫大哥有沒有聽過龍哭庵的傳說?」   不等皇甫桀回答,女子立刻就自己接著道:「龍哭庵顧名思義,就是龍流淚的地方。傳說這漢江裡居住了一條年輕的龍王,這位龍王喜歡在人間遊玩,經常化身為一人類男子進入人類市集,有一天他在上岸的時候遇到了一名女子……」   張平在後面突然插嘴道:「老爺,我肚子疼。你們去吃,我找個地方方便。」說完人就溜了。   皇甫桀回頭,只抓住那人的袖影,一眨眼那人就沒入了人群。   ……張、平!   皇甫桀藏在紗帽後的臉一時難看到極點。   姓秦的女子看不到,因為對老實臉孔的反感,讓她立刻批評張平自作主張的行為道:「平夫大哥,也許是小弟多嘴。我覺得你實在太縱容你的奴僕了。這樣很容易讓這些賤奴失去應有的分寸,甚至爬到主人頭上作威作福。」   「嗯,不錯。我是太縱容他了,等他回來我會好好教訓、教訓他。」   死太監,這都是你自找的。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跟在後面的朱炳和劉旗忠彼此偷看一眼,一起抖了一抖,齊齊合掌暗中為他們的張公公致以默哀。   張平溜走為啥?因為吃醋看那女子和他的小桀挨在一起不順眼?當然不是!   他是看那女子來路不明,對小桀莫名的亂獻殷勤,擔心小桀安危,害怕他身分暴露,這才溜出來準備好好打探一番女子的底細。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張平立志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闖蕩出一番名聲,自然早就對江湖上的門門道道有所研究。而他的研究成果在京城得以實踐,幾年下來,也算是老江湖了。何況他藝高人膽大,對陌生地方也沒什麼怕的。   另外,其實張大總管還有一個無法和皇甫桀開口的理由。   他是太監。可慶倖他的外表和聲音都不像一個太監。只要沒人說破,相信沒人會把他當作被人瞧不起的「閹貨」看。相反他可以在皇宮外面、在酒樓茶館當一個真正的男人一樣,與人稱兄道弟,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闖蕩江湖,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一直都是他一個夢。   快三十歲了,認真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與他的夢如此接近。他本來不想帶任何人,只想獨身一人在武林大會上展露一番頭角,滿足一下自己想要稱霸武林的雄性欲望。這裡將沒有人知道他是太監,他將可以挺起胸膛換個身分做一次真正的男兒。   而小桀還有朱、劉二人在的話,他就總覺得自己無法脫下那身太監服。因為無論自己怎麼厲害、怎麼露臉、怎麼威震群雄,他們都知道這個站在臺上看似風光無限的男人其實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人妖、太監、不男不女、不能人道、不是爺們、心理變態等等,這些辭彙都可以最大的打擊一個男人。就算神經粗如張平,也無法面對這些對男人來說最可怕的侮辱。   所以他溜了。哪怕他明知後果會很嚴重!   就在張平混在一群大老爺們當中,挽著袖子踩著凳子、大聲吆喝、喝酒劃拳時,皇甫桀坐在望江酒樓的臨江位置,品嘗著鮮嫩味美的江鮮。   當張平溜入秦府去觀看秦冉鴻長什麼樣時,皇甫桀與摘掉了紗帽的秦公子夜釣江面,聽秦公子江上奏琴。   當張平滿城亂竄尋找天下第一高手王鳳陽時,皇甫桀決定接受秦公子的邀請,住進秦府。   當張平偷入樊城縣衙大牢隨便找了一間空牢房倒頭就睡時,皇甫桀已經身處殷勤好客的秦府中。   第二天一大早,張平嘴裡叼著一根稻草,一腳泥漿的往擂臺走去。激動人心的一刻即將來臨!為了這一天,今早他足足花了半個時辰考慮今天的穿著打扮。   是要風度翩翩一派高手風範,還是神秘莫測讓人摸不著底細?是要扮豬吃老虎,還是以雷霆之勢震嚇立威?是要平易近人還是要冷若冰霜?是要斯文還是要粗獷?   想來想去,張平覺得一名高手,尤其是一名絕世高手越是不顯山不露水,才越是厲害。參考皇宮藏書閣以及他隨手買的那些小說傳記中的隱世高手們,張平終於給自己確定了今天的一身行頭。   詳細咱就不形容了,基本上張公公現在的形象就跟他在家務農時的形象差不多。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隱世」一點,他特地去江邊踩了一腳爛泥巴,又把鞋幫子踩在腳下走路,還順便在路邊拔了一根稻草。至於身上的衣褲自然也換成附近老農的土布衣。   激動啊,張平激動得手都有點顫抖。   想想看,過了今天,飄渺飛仙張三的名字將傳遍天下,管他是天下第一高手還是第二高手,統統要成為他的手下敗將。就算真打不過人家,還可以當作經驗再接再厲嘛。   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張平把他的皇帝老大一腳踹到腦後門,乾脆假裝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現在任何人或事都不能阻礙他揚名立萬,他定要完成他就此稱霸江湖的夢想!   近了,越來越近了。他已能聽到鼎沸的人聲、看到黑壓壓一片不見邊際的人腦袋。   哇,真的好熱鬧!竟然連官府都派軍隊來看場子。果然是……不對!怎麼會有軍隊?難道……!   張平嚇了一跳,被他踹到腦後門的皇帝老大再次耀武揚威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難道小桀的身分暴露了?還是出了什麼事?   不過才一夜的工夫,怎麼就出現這麼大的變化?   張平心急火燎,轉頭到處尋找那高大明顯的身影。   半圍著擂臺靠近江邊的地方有不少已經搭建好的看臺,看臺裡也都坐滿了人。更不要提擂臺前面的空地,到處都擠得滿滿的,連移動都困難。甚至江裡還有不少艘大大小小的船隻停靠在岸邊等待看熱鬧。   「持械鬥毆,非法集會,以武犯禁,國法不容!本官令你們速速散去,返回原籍,不可在樊城及附近逗留!否則休怪國法無情!」   一道身影在數十位兵士的保護下出現在擂臺上。該人身著七品官服,正是樊城父母官。   「唰!」隨著樊城縣令話音剛落,萬名官兵一起抽刀出鞘。   場中的氛圍突然凝固起來。數千江湖人士有人發出不屑的冷笑,有人在考慮退走,而更多的人則是拔出了刀劍。   沒人知道官府到底打什麼主意,以往武林大會規模甚至有比這次更大、人更多的,只要不在有大量普通老百姓的聚集地舉行,從沒見過官府插手遏止,頂多派出大量衙役和民兵巡守四周。這次官府為何會插手?   難道朝廷對江湖的管理方式要有所改變,不再採取慢慢滲透暗中控制的方式而是準備要明著來?還是今天的武林大會根本就是一個陷阱?一個朝廷準備一網打盡大多數武林高手的特大陰謀?   隨著這些刀頭舔血的江湖人士越來越緊張,樊城縣令甑錦輝的腿也越來越打軟。   說句不怕丟官帽的話,自從知道這次的武林大會要在樊城城外舉行,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在武林大會召開的前兩天開始臥病在床,不到武林大會結束絕不出門。   可是誰想到昨天一大早就在他抱著四姨太準備再溫存會兒時,一名來頭大到他絕對不敢得罪的灰衣人突然出現在床頭,向他傳達了這麼一個讓他非常為難和害怕的命令。   還好,當他心驚膽顫地去尋求附近的駐軍支援時,那邊的周將軍似乎也已收到同樣的命令,在看他上門後,二話不說就派出了萬名官兵協助。   此時,京城某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叉著腰得意的哈哈大笑。   讓你們跑啊!你們不是要看武林大會嗎?現在我看你們還怎麼看?哼哼!   保天下安寧?行啊,我先攪得你們不得安寧!看你們下次還敢隨便找理由偷跑!   竟然敢把這個重得不能再重的擔子就這麼隨隨便便扔給我和那偽君子扛?想得美!本大爺不爽,你們也甭想快活!   甑錦輝回頭向後面一座高臺上望瞭望,那座高臺已經事先透過秦家由官兵控制起來,現在這裡的實際負責人周將軍就正在高臺中觀看事情發展。   看到周將軍沉著的表情,甑錦輝也心安了不少,當下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有一些不願惹事單純想看熱鬧的人立刻從士兵讓開的通道中離開,但仍有大多數武林人士留下。這些人一則抱了觀望之心;二則出於面子問題總不能就這麼被人灰頭土臉地趕走;還有些人則是想走也走不了,比如被擠在場地最中間和最前面的,擠都擠不出去,擠起來動靜也太大。   「秦家呢?秦家人為什麼不出來說話?難道秦家早就勾結官府?」一道不知從哪兒傳出的喝問從擂臺下的圍觀者中傳出。   「就是!秦家人呢?這次武林大會由他們主持,現在他們人呢?」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此起彼伏的喝問在整個會場中響起。   「各位,在下秦日升,忝為秦家家主。」一道渾厚卻不震耳的聲音從一座高臺上響起,這道聲音一出,頓時壓下全場嘈雜聲。   隨著這道聲音,一名三十後半留有長須的中年人從該高臺跳上了擂臺,跟在他後面落在擂臺上的,還有一名看似智囊的老年人和一名看似保鏢的中年人。   秦日升一落到擂臺立即向四周眾人抱拳行禮道:   「這件事我秦家事先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不過我建議諸位今日不如就此離去,如有真心想要切磋武藝的朋友,不妨他日另行約定時間……」   張平沒有再去細聽這位秦家家主說些什麼,他看到了皇甫桀,正坐在江邊面對擂臺最佳觀望位置的高臺裡,也是剛才自稱秦家家主的人所坐的高臺。   「不好意思,麻煩讓讓,我過去找一個人。」張平不想一出場就驚世駭俗從人們頭頂飛過,只好努力分開人群向那高臺的方向擠。   「你幹什麼?擠什麼擠?」   有好說話的,自然也有脾氣不好的。本來場地就被擠得水泄不通,剛才能退出場外的也都是些站在邊緣的人,如今你不往外走,反而向裡擠,不是存心找麻煩嗎?   被官兵威脅的武林英雄英雌們此時心情都不太好,再被這麼一擠一推自然心情更加煩躁,有些人當場就要動手揍人。   張平在軍隊裡待了那麼多年,別的沒學會多少,這對付兵痞的方法可以說早就駕輕就熟。不過幾個脾氣暴躁的楞頭青而已,直接一拳打飛就行。   「砰砰砰。]一拳一個,連停頓也沒有。   「啊!好你個……」話沒說完就被摔入人堆,引來一片驚叫聲。   「打起來了!有人打起來了!」   這邊的小小騷亂自然立刻引起看臺以及擂臺上眾人注意。   「你是哪裡混的,竟敢這樣囂張!看你往哪兒逃?」有人自持武藝高強,想要抓住這個搗亂的傢伙。   「我沒逃,我就是想過去而已。難道你們想被我踩在頭頂上當墊腳石?我腳上可全是泥。」張平覺得自己好心好意,卻不被這些人理解。他都違反初衷準備低調行事了,這些人不明白他的苦心也就罷了,還拼命阻止他,為什麼?   「要死了!你這個泥腿子,你手往哪兒摸?」有女子尖叫起來。   「抱歉抱歉,一時沒注意。」張平汗顏,趕緊腳底抹油往更中心鑽去。   「我的荷包不見了!有賊!大家抓賊啊!」人群中突然有人發出更尖銳的叫聲。   「有賊?賊在哪裡?」人群一聽有賊,更加混亂,很多人第一反應就是捂住自己的荷包或行李。   「肯定是剛才那個泥腿子!大家抓住他!」   「在哪兒?他在哪兒?」   「在這!他到這兒……啊——!」   「點子高明,大家聯手對付他!」   張平一聽眾人要聯手對付他,立時逮住方向悶頭就鑽。這下好了,本來就在晃蕩的一鍋熱粥,被他這麼賣力一攪動,徹底沸騰了。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啊!誰?是誰在摸我!色狼,不要臉!」   「我的錢包也沒了!這裡不止一個賊!該死的小賊,別讓我抓住你!」   「我看到了,就是他,他剛才把手伸向了你腰帶。」   「嗷!誰踩了老子的腳!他娘的,沒看老子沒穿鞋啊!嗷嗷嗷!」   「操!誰打的老子?誰?是不是你?」   「娘的,你這個小白臉,大爺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昨天還敢跟大爺搶房間,大爺我揍不死你!」   「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場地中的人身處局中只覺得一片混亂,可站在擂臺和看臺上的人居高臨下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一道身影快速地從人群中直切而過,硬是給他在密集的人群中擠出一條近乎直線的道路。而凡是此人過處,立刻就是一片刀光劍影拳打腳踢。趁此熱鬧,更有大量的小偷在暗中悶聲發大財,於是人群更亂了。很快就從中間一條線波及到周圍乃至全場。   刀已出鞘的官兵們在沒有接到上級指示的情況下,一個個緊張地按著刀死死盯住那混亂的數千人。有些人握刀的手已經溢出汗水。   看著下麵混亂至極的場景,甑錦輝拿出一條錦帕擦擦頭上溢出的冷汗。那個該死的泥腿子農民到底哪兒跑出來的?他怎麼就那麼大膽子往裡面沖?   不懂武功的甑錦輝看不出張平的特殊之處,可那些看臺上的各大掌門、一方強者們則一個個驚訝萬分地猜測起那名泥腿子的來歷。   普通農民?怎麼可能?哪個普通農民可以如此大膽?又有哪個普通人可以如此輕鬆地從數千武林人士中擠出,而且毫髮不傷?要知道那數千人中可有不少不弱於看臺中的各派好手和武林榜中排名前五十的高手們。   秦日升深深皺起眉頭,他準備了一夜的腹稿剛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無論他再怎麼把聲音提高,下面已經沒有多少人聽他講話。這泥腿子什麼人?特意來搗亂的?   作為這次主持武林大會的負責人,秦日升原本是那麼驕傲和高興。原以為秦家可以藉此機會就此在武林中有更多的話語權、佔有更大的一席地位,沒想到就在最後關頭竟被官府插手。   秦日升在接到官府公文時,就宛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民不與官鬥,武林也同樣如此。就算秦家隨便派出一名記名弟子就能把樊城縣令的腦袋摘了,可後果呢?   再厲害的武林高手也禁不住千軍萬馬的包圍,就算有人能沖出包圍又怎樣?他的家業妻小族人呢?難道跟他一起亡命天涯,永遠受官府通緝?   秦日升不是傻瓜,在分析利害後,立刻明智地選擇暫且向官府妥協。至少官府的意思只是驅散聚集的江湖人士,而不是抓捕他們。   「你知道台下那農民樣的人是誰嗎?」秦日升低聲詢問身後宛如保鏢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直在凝神觀察台下動靜,聞言輕輕搖了搖頭。   「江湖上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個厲害的人物?」   秦日升旁邊的老人笑:「江湖之大,臥虎藏龍,又豈是你我能全部識得?」   「秦忠,等下你讓人注意查探此人來歷。」秦日升看著快要擠出人群的張平,神色凝重地道。   「是。」   早在場中出現混亂的一開始,朱炳和劉旗忠就睜大了眼睛。誇張的朱炳更是低低呻吟一聲,捂住了臉。他們張公公今天的打扮實在太丟臉了。劉旗忠……反應很平靜,只是有點擔心非常崇敬張公公的梅子會不會受這位影響。   坐在皇甫桀身邊的秦公子自然也認出了一副農民扮裝的平夫大哥的僕人。她不驚訝這人會如此打扮,反正武林中有怪癖的人多得是,但她非常驚訝這位僕人的身手。   沒想到真人不露相,這個讓她討厭的老實臉孔竟然有這麼一身不俗的功夫。就是不知道和她比起來,誰更厲害一些?   朱炳和劉旗忠偷偷看向坐在主賓位的那位。皇甫桀頭戴紗帽,誰也不知道他紗帽下的表情是怎樣的。不過看他放鬆的姿勢,想必心情不壞。   張平擦擦額頭的汗水,總算擠出來了。就算是他,從這麼多人中硬是擠出一條路來也花了很大力氣,連背心都有點濕了。   看看擂臺,是繞過去好呢,還是直接跳過去?   張平想了想,既然前面都這麼低調地過來了,現在稍微高調一下也沒什麼吧?如果武林大會真的辦不起來,他的稱霸江湖夢不是要暫且停止了?好歹在最後賣弄一下,讓人知道他這個高手的存在也不為過吧?   想到就做,張平不再猶豫,立刻腳尖點地,施展全身功力,變成一道黑影從擂臺上眾人的頭頂掠過。   「吧嗒。」-塊泥巴掉落在秦日升面前。秦日升的臉黑到不能再黑,他身後的保鏢秦忠剛對他展開保護姿勢,那泥腿子已經飛了過去。   甑錦輝壓根兒就沒看見張平的動作,還很奇怪地抬頭看了看天。鳥屎嗎?   另外一座看臺中的周將軍微微皺起眉頭。雖然不明白上面下達這個命令的目的,但作為軍人,執行軍令是他的本能。為此,他不希望這次行動出現任何失誤,也不希望有任何不穩定因素來影響這次行動。   張平不知秦家家主因他這麼一高調自覺丟了很大的面子,心裡打定主意要把他找出來讓他好看,也不知道他的行為讓周將軍覺得他是一個必須除掉的威脅。這人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情況下,很輕鬆地從眾人頭上飛過,直接落在了皇甫桀所坐的看臺裡面。   「老爺,你本事真大,竟然一來就能坐入貴賓席。」張平看到皇甫桀好端端地坐在那裡,朱炳和劉旗忠也在,立刻就放下心來。   轉頭四處看看,正好看到中間有一張空椅子,當下就快手快腳地搬到他家皇帝旁邊,一屁股坐下。還順手拿起茶几上一塊點心塞進嘴裡。   「有茶不?」   皇甫桀默默地把手邊自己已經喝了一口的茶盅遞給他。   張平接過就一口灌下,用袖子擦擦嘴,「早上趕時間一時沒顧得上吃飯,還以為要餓著肚子參加比武大會。對了,你知道這些官兵是怎麼回事嗎?」   「我還以為你掉茅坑裡了。」紗帽後,陰森森的低沉嗓音響起。   張平尷尬地摸摸鼻子,討好地把點心碟送到小桀面前,「我剛剛才吃了,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你這個放肆的傢伙!竟然問都不問一聲就把我爹的椅子搬過來,你像話嗎你?」坐在皇甫桀右手邊的秦公子怒聲道。   看臺裡其他秦家人也一起怒視這囂張的泥腿子。沒見過手腳這麼快的人,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已經把椅子搬過去坐下了。要不是看在那位張平夫公子是小姐的客人,他們早就上去教訓那不懂規矩的泥腿子。   周將軍看惹起混亂的罪魁禍首闖進秦家看臺,立刻招呼屬下向這邊殺來。   秦日升也注意到那不給他面子的泥腿子竟然闖入自家看臺,立刻也顧不上下麵打成一團的群雄,轉身就往回沖。   甑錦輝瞅瞅台下的混亂,再瞅瞅周將軍的目標。得,本官也不在這兒傻站了,天曉得那些江湖草莽會不會打昏頭直接沖上擂臺把他給「誤殺」了。甑錦輝心知肚明自己的官聲並不是很好,他自然十分擔心會不會有那衝動的江湖好漢想要為民除害。   怕死的甑錦輝認定周將軍待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當下就在幾十名兵士的保護下走下擂臺向秦家看臺走去。   「這是你爹的椅子?」張平很吃驚,立刻騰地站起。   秦家的人臉色總算有所緩和。   「對不住啊,這椅子上面也沒寫個名字,我以為沒人坐呢。」說著,張平就把椅子又搬回原處。   秦「公子」包括其他秦家人剛剛緩和的臉色變得比剛才更加難看。   「你折騰來折騰去幹什麼呢?」皇甫桀輕聲呵斥道。   張平老實地走到他身後站好,一邊把腳底的泥往右邊的椅子上蹭,一邊答道:「沒幹什麼。」   沒幹什麼您就把人氣成這樣?朱炳的位置讓他很清楚地看到這人在幹什麼,不由小小地鄙視了一下他們的張公公。還總管呢,太沒有風度了!   皇上,雖然您臉上有那個胎記,看起來是怕人了點。可不代表就沒女子不會喜歡上您啊!相反據卑職所知,京城裡可有不少大家閨秀天天做夢想嫁給您。甚至她們以為以前那些對您不利的流言都是其他皇子為掩飾您的戰功,而特地放出來損害您的名譽的。   您說,您怎麼就看上了張公公這個人呢?   好吧,在您登上皇位之前,可能因為種種原因,沒人敢隨便接近您,您也不能隨心所欲,只好抱著一個張平當寶貝。可是如今您都登上皇位三年了,想找什麼樣的美人不可以?為什麼您還是對張公公一根筋哪?哪怕隨便找個宮女也比張公公強啊!   難道、難道是因為張公公武功太高,皇上擔心被家暴?腦中突然閃過此念頭的朱炳,立刻流下一頭冷汗。   張平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朱炳。   朱炳嚇了一大跳,心想自己心裡說的話不會給他聽見了吧?當下硬擠出一個笑臉。   張平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又盯了一眼朱炳。   朱炳這下笑臉快變成哭臉,總覺得自己以後要慘了。   劉旗忠一直保持目不斜視,忠實地執行著待衛之職。   張平回過頭,他只是覺得一直有人盯著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一下而已,不明白朱炳的表情怎麼變得那麼詭異。莫非昨晚他不在時小桀和那女娃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老爺,昨晚你……」張平剛低下頭湊到皇甫桀耳邊,又把下面的話吞入肚中。   奇怪,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小桀和那秦家女娃的事?如果小桀真的對一個女孩動心,不是一件舉國歡慶的好事嗎?他不是也一直希望小桀能和女性有正常來往嗎?   可是這秦家女孩的身分似乎有點配不上小桀,且那女孩的性格也不夠溫柔,恐怕難當一國之母的重任;何況如果小桀有了自己的後代,那小琮怎麼辦?那小娃娃他還挺喜歡的。   不過小桀難得對一個女孩感興趣,作為他的結拜大哥和看家總管,他應該支持和鼓勵他才對。以小桀的性格,也不一定會讓自己的孩子當皇帝。   「昨晚你尿遁一夜未歸的事我還沒找你算帳,你自己琢磨回去怎麼領罰吧。」皇甫桀不輕不重地對身後人道了一句,突然拿下紗帽,對右邊的秦「公子」道:   「你不怕我?」   看到皇甫桀拿下紗帽的人俱是一楞。尤以秦家人受驚嚇最重。似乎沒有人想到這位氣質不同常人的偉岸男子會有這麼一張具有震懾性的面孔,不過似乎又理所當然,非凡人自然也會有一張非凡的面孔。   而剛剛跳進看臺的秦家家主也被皇甫桀奇異的容貌所驚,一時反倒忘記了那從他頭頂飛過、對他不敬的泥腿子高手。   張平心中掠過一絲很奇怪的感覺,說不出來的滋味。尤其在他看到那位秦「公子」也摘下自己的紗帽後。   這時已經不能稱這位叫秦公子了,那張絕色的面孔絕對讓你無法和男人聯想在一起,只要看到這張臉,任何人都會知道這位元原是一位有著傾城之姿的美麗女子。   「如果怕你,小弟……咯咯,小妹我就不會想要與你結交。」秦小姐落落大方地對露出真容的皇甫桀嫣然一笑。   皇甫桀深奧的眼睛露出一抹亮光,似乎對眼前絕色起了莫大興趣。秦小姐任是再怎麼無羈,也在皇甫桀充滿侵略性的目光中漸漸羞紅了臉。秦日升皺起眉頭,正準備叱責自己那性子實在不像女子的女兒。   張平定定地看著這一幕,忽然幽幽地歎了口氣。   皇甫桀悄悄豎起了耳朵。   朱炳激動得雙頰通紅。   劉旗忠也不由看了張公公一眼。   秦日升聽到這聲歎息,這才想起他的目的,看那泥腿子所在位置,分明是那位張公子的屬下。在驚訝的同時,也對這位被女兒帶回來的張公子身分更加猜忌。什麼樣的家世才能用得起如此高手?   秦小姐和秦家人聽到歎息聲也把目光投向了這位古怪的高手。   張平似乎沒感覺到自己成了眾人目光的聚焦點,耿直地道:   「老爺,我前面不是說要刪減護院師父嗎?現在看來也不必多此一舉了。反正以後您很快就會把後院塞滿。對了,如果您要給秦小姐一個名分,最好現在就安排,我看就讓秦小姐拜管田地的秦管事為乾爹,正好他也姓秦,然後再嫁進來。您看如何?」   不如何!幾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大吼。   皇甫桀更是差點沒把手下的椅子扶手給捏碎。他就不應該指望這個人會開竅!   算了,也不和他談什麼情不情的了,還是老規矩,想上就上,跟這個楞子生氣,歸根結柢吃虧的還是他。不過……他真的很不甘心啊!   「你,給我過來。」   「哦。」張平朝前一步,正要走到皇甫桀跟前,就聽。   「噔噔噔。」有人從樓梯走了上來。   「來人!把這個搗亂分子給本將軍拿……哈……皇、皇……咕咚。」周將軍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   十幾名官兵沖上看臺就圍住了四處的出口,一下就把這座還算寬敞的看臺塞滿。而看臺下麵更是圍滿了舉著矛槍的士兵。   「呼哧呼哧。」甑錦輝也在兵士的保護下爬上了這座看臺,一進來就喊:「周將軍,請速把這鬧事的賊人拿下,下麵那幫野蠻人快鬧翻天了,咱們得殺雞給猴看讓他們知道官府的厲害!」   周將軍沒理他,看看端坐在主賓位的皇甫桀,再看看皇甫桀身後站的泥腿子高手,最後把目光落在朱炳和劉旗忠身上。   劉旗忠人比較忠厚,看到周將軍目光落在他臉上,立刻對他點點頭。   朱炳則直接用同情的眼光回看他。   周將軍慢慢將張大的嘴合上。他想,現在他明白為何上面要下達這驅散的命令了。   「周將軍,好久不見。我家老爺聽說這邊發生了一些趣事,正好在家也悶得慌,就帶小的和兩位護院一起到這裡逛逛。」張平笑著對周將軍打招呼道。   周將軍的笑臉很僵硬,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看樣子,那位似乎並沒有暴露身分,無論是從安全的角度還是從其他什麼方面考慮,他此時恐怕都不能叫破那位的身分。只是誰來告訴他,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   「周湛江見過……」   「張老爺。」張平介面道,隨即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老爺的管家,旁邊那兩位兄弟是護院師父。」   「周湛江見過張老爺、張管家。」深入骨髓的君王至上教育,讓周湛江的膝蓋一個勁想要往下彎。   還好皇甫桀適時抬了抬手,「周將軍不必多禮。我現在不過一個閒人,周將軍軍令在身,自當以完成任務為重。」   「是。」周將軍僵硬地抱了抱拳,心中則在滴汗。如果讓人知道他見了皇帝沒有跪,不知會不會被那幫文臣藉口抨擊就此讓他回鄉種地?   「周將軍,您認識這幾位元?」甑錦輝貪婪歸貪婪,他並不是一個笨蛋。看周將軍的態度,他就知道這些人的身分恐怕不會是普通的平民老百姓那麼簡單,而那搗亂的罪魁禍首今天看來也是別想抓他了。   「嗯。」周湛江含糊地答了一聲。剛才張平開頭那句「我家老爺聽說這邊發生了一些趣事」,在驚嚇過後變得異常清晰起來。雖說他和甑錦輝不屬於一個系統,但地界靠在一起,自然知道這人和他的直屬上司等的一些骯髒事。   為了表明他和這位縣令在今日前沒有任何交集,周湛江越發對這位縣令不假辭色。   「周將軍,你可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觸動軍隊驅散這些江湖人士?」張平忍不住好奇,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周湛江看張平詢問,立刻答道:「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是上面直接傳下的命令。」   張平心中一動。會不會是小桀?可他既然都跟他出來了,應該不會下達這個命令。那麼到底是誰?又有什麼目的?   秦日升看看周將軍,再看看自稱張平夫的威嚴男子,心中念頭數轉。   秦小姐一點也不掩飾她對皇甫桀的欣賞,眼光不時在他臉上打轉。心中則在讚歎:這才是真男人!風師兄說的果然不錯,他說我回程的路上肯定有奇遇,還說我會遇見我這一生的良人,說的還真准。   「外面好像鬧騰得越來越厲害了。周將軍,你且把士兵全部撤走。只要秦家人不出面,要不了多久,這些人都會自動散去。如果把士兵留下,反而會引起衝突。」皇甫桀開口道。   「是。」周湛江立刻把命令傳達下去。   下面的將領奇怪地看了一眼皇甫桀,怎麼他們老大這麼聽這位的話?而且他怎麼總覺得這人的面貌有點熟悉?血紅色的人字形胎記,看來似乎很像傳說中的那位呢……啊!該將領被自己的猜想嚇到。   「還不快去!」周湛江低喝。   「是,是。」該將領不敢再多看,嚇得埋頭就跑下看臺。   周湛江皺眉,轉而對皇甫桀道:「張……老爺,這裡是是非之地,張老爺萬金之軀還是暫且隨我一同離去吧。」   「不用。我還有點事,你去忙你的。」   「這……」可憐周湛江猶豫不決,不知如何是好。這位在這一天,他的項上人頭就得放在案上一天,若這位在他的地頭上出事,哪怕只是擦破一點皮,他的項上人頭就別再想回到他的脖子上。   皇甫桀不管他的下屬有多麼為難,他還有其他事要解決,對身後勾了勾手指。   張平聽話地走到他面前。皇甫桀趁其不備,突然點住他的軟麻穴。   張平一楞,沒想到這人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對他動手。這人啥意思?   皇甫桀抱住張平軟倒的身體,扛上肩站了起來。   朱炳和劉旗忠立刻分左右守到他身邊。周湛江見怪不怪,在軍營那幾年,凡是能進入帥帳的將領,誰不知道甯王也就是現在的皇帝陛下和他的隨侍太監之間的「姦情」?只不過大家心照不宣,有些事放在心裡明白就可以。   「秦小姐,多謝招待。告辭。」   「什麼?你要走?」秦小姐臉上浮現的笑容一下子收起,驚訝道。   皇甫桀沒有回答,剛才他肯交代一句已經是看在小小利用了這名女子的分上,發現讓某人吃醋的計策失敗,他也懶得再周旋下去,現在對這名女子越冷淡,對她的傷害也會越小。他不想讓張平以後又有機會嘮叨他利用弱女子什麼的。   「等等!張公子,昨夜我女兒隨你一同出城,直到深夜方歸。作為一位負責任的堂堂男兒,你也不能就這樣離開吧?」   秦日升轉瞬間已經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也許以後他會後悔,但現在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能讓位列二品的周將軍如此尊敬的一個人,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   聽到這句話的周、朱、劉三人不由在心中嗤笑。這人倒打得好算盤。不過就憑你秦日升的女兒也想高攀我們陛下?做夢吧你!雖然你女兒長得不錯,但如果陛下想,什麼樣的美人他得不到?   張平被點了軟麻穴,可不代表他耳朵也被封了。聽到小桀昨晚果然和那女子有了什麼,忽然很想很想狠狠地揍這小子十七八九拳,最好打得他十天半個月不能見人才好!   皇甫桀慢慢地轉回身,看向秦家家主的眼中寒光一閃而過。   「你可以問問你的女兒,我可有碰到她一根汗毛?」   秦日升發現自己竟禁受不住這位的淩厲目光,當下就掩飾地看向自己的寶貝女兒。   秦小姐咬住嘴唇,看向皇甫桀的眼光似怨非怨,直到看到皇甫桀顯得有點不耐煩的時候,才道:「你昨晚雖然沒有碰到我一根汗毛,可是在四天前,你卻看到了我的身子,這事總不假吧?」   啊!幾乎所有聽到的人都大吃一驚。秦日升一聽自己的女兒竟然已經被人輕薄,先是勃然大怒,後又一喜。這下我看你還怎麼賴得過。正好我女兒也看上了你,我這也算是為我女兒出頭。以後說起來誰會笑話我秦日升為了勢力高攀你張家?   朱炳和劉旗忠是知道內情的人,當下也不說話,靜觀事態發展。   周湛江只是不屑的冷笑,如果皇上對那秦家女娃有點興趣,興許還能入宮做個禦女或才人什麼的。這麼硬賴,怕是還沒攀上富貴就先摔個半死了。   「我也看到了。那你也要嫁給我嗎?」一道悶悶的聲音不甘寂寞地插了進來。   皇甫桀壓根兒就沒把秦家人放在眼裡,在張平說完這句話後火上心頭,扛著人就走。他倒要看看誰敢攔他!   想要皇甫桀給他們家小姐一個交代的秦家人當然想要攔下此人,可是周湛江帶的士兵們也不是吃素的。皇甫桀一走,他們就攔住了出口。周湛江更是放出話來,誰敢阻擾張老爺等人去路,全家軍營大牢侍候。   秦家人憤恨不已,可誰也不敢真的對上官府和軍隊。只能眼睜睜看著「張平夫」一行人離去。   這屆武林大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消散了。秦家人不但沒有得到想像中的好處,反而落得一身駡名。凡是來到樊城敗興而歸的江湖人士雖然也罵官府,可誰不知道柿子要撿軟的捏?自然秦家就成了大家的出氣筒。   秦日升無奈,只得暫時縮起頭來做人。秦小姐在皇甫桀離開後不久,也包袱款款離家出走了。秦日升知道他這女兒的目的何在,可他一是樂見其成,二也管不了這功夫比他還要高明的任性千金,也就隨她去了。   周湛江完成任務一邊想皇上和張公公一行來到樊城的目的,一邊策馬趕回自己在軍營附近的府邸。結果一回到家中就看到管家帶著一種奇怪的神色迎上前來。   「將軍,府裡有貴客臨門。現在就在客廰坐著。」   「哦?是誰?」   「太監總管張公公。」說這七個字時,管家滿臉的不可思議。那四人中他怎麼看都沒看到一位像太監的人呢,可其中一位拿出的印信又確是宮中之物。看他不信,另一名像是侍衛的人還拿出了驍騎都尉的腰牌。    一聽這七字,周湛江立刻用他最快的速度奔往會客廳。太監總管張公公都來了,那位還遠嗎?   還沒進入客廳就聽到裡面傳來慘叫聲。周湛江不知是福是禍,看到站在門外的劉旗忠和朱炳,立刻湊上前小聲詢問:「裡面這是?」   劉旗忠的臉突然紅了紅,沒說話。周湛江看向朱炳,朱炳咳嗽一聲,望天。   「豬頭,你現在在皇上身邊做事,這架子也和以前不一樣了。怎麼著,還要我周湛江求你不成?」   被叫做豬頭的朱炳橫了周湛江一眼,「到底誰架子大?不知是哪個混球出京時連招呼也沒打一聲。哼!」   「好了好了,你這個酒鬼,不就是沒請你一頓嘛。等晚上我請你喝個夠!」   「你說的!不准打妄語。」   周湛江一腳踹過去,「快說,裡面到底怎麼了?還有皇上這次怎麼突然來樊城了?皇上就這麼離開京城沒事嗎?張公公又怎麼會做那麼一副打扮?」   「你問題真多。」聽到晚上有酒喝,朱炳的心情好了許多,招招手,示意周湛江把耳朵湊過來。   「我建議你最好等會兒進去。皇上這下正在火頭上,一時半會兒肯定熄不下去。你還是讓下麵先把房間準備好,沒准皇上待會兒就用到。對了,順便把酒菜也備了吧。」   周湛江一蹙眉,「聽裡面慘叫的聲音像是張公公,他是不是惹皇上生氣了?」   朱炳一拍他的肩膀,「何止惹生氣!根本就是逆了龍鱗。皇上這會兒……嘿嘿!」   聽到朱炳如此猥瑣的笑聲,劉旗忠的臉色不知為什麼變得更紅。周湛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再聽聽裡面傳來的聲音,悟了。   朱、週二人哥倆好的你撞撞我、我撞撞你,臉上一起露出心照不宣的噁心笑容。   周湛江忍不住還感慨了一句:「皇上也算長情的人了。張公公快三十了吧?難得聖寵不衰。」   裡面被認為聖寵不衰的某人這時只想逃得越遠越好。   「你再打,我真翻臉了。」可憐某人為了不讓外面聽到,只能小聲威脅。   皇甫桀臉色冰冷眼光火熱,手下的動作停都沒停。   「啪!」露出的兩瓣臀肉上立刻又多了一個五指印。   「啊!你你你!」   「啪!」又是狠狠地一下,打得緊實的臀肉竟然顫了一顫。   張平拼命沖穴,羞得恨不得一頭撞死這個人。   這小子今天也不知怎麼了,把他帶入將軍府後也不和他說話,把他按在膝上扒了褲子就打。問他為什麼他也不說。   「啪、啪、啪……」   直到兩瓣臀肉被打得紅得發紫,張平發出了小聲的嗚咽,皇甫桀這才停下手,淡淡地問了一句:「知道我為什麼打你了嗎?」   「我哪知道你又發什麼瘋!周將軍等人就在外面等著,你卻一點面子都不給我。你當我是什麼?」張平氣得咬牙切齒。   「你又當我是什麼?」   張平想都不想,立刻回道:「皇上啊。」   皇甫桀在聽了這個答案後,臉色變得扭曲起來:「你認為我是你的皇上,那麼我教訓我的奴僕有什麼錯?」   「啊?那是表面,我心裡把你當兄弟看。」張平立刻改口。   「兄弟?有兄弟會幹這種事?」皇甫桀陰狠地笑著,手下動作也變得淫猥不堪。   張平的臉皮幾乎要滴下血來,想要大聲罵,又怕外人聽到,只能死死忍住。   「我、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唔……嗯……」張平被整得嘴中泄出呻吟。   皇甫桀臉上的血色胎記越發殷紅,深奧的雙眼升起騰騰欲火。「說!」   「你、你先讓我起來……」   「不說你就一輩子這樣趴著好了。」皇甫桀獰笑。火熱滾燙的屁股摸起來非常有手感,他也已經快忍到極限。   「……你讓我想想……」   「還要想?」怒。   「我當然要好好想想!你這個變態!」總算在最後關頭衝開了穴道,張平大吼一聲,拎著褲子就一腳踹了過去。   門裡門外都聽到了這聲暴吼。皇甫桀臉色難看,怎麼這時候讓這人跑了?他那根硬得不能再硬、就等著衝鋒陷陣的老二要怎麼辦?   門外朱炳拍拍周湛江,「咱們什麼都沒聽到。周將軍,依我的經驗,這時候你最好給皇上準備一個房間。張公公雖然身懷絕世武功,可是皇上和他就像蛇和青蛙,一物降一物,我可以跟你打賭,張公公他蹦騰不了多久就會被皇上逮上床。咳,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周湛江也拍拍他,理解地道:「你也不容易啊。」   朱炳拼命點頭。劉旗忠當沒看到這二人耍寶。   張公公後來有沒有被他的皇帝老大逮上床?   這個嘛,據說當天周將軍讓人收拾了府裡最好的一間客房,而他們的皇上陛下和張公公自進了屋就沒出來,直到晚膳時分平武帝才從屋裡出來應了個景,用了點酒菜就又回房了。至於張公公,周湛江發誓直到皇上一行離開就沒看到他從屋裡出來過。   張平張公公無比鬱悶。好不容易才等來這麼一次出宮的機會,哪想到會落到這麼一個結局,別說揚名立萬了,連熱鬧也沒看成,還憑空惹來一個麻煩。   喏,那麻煩到現在還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甩不掉!   這秦家女娃似乎鐵了心要嫁給小桀,就算小桀再怎麼冷臉對她,她都能厚著臉皮湊上來。偏偏她對小桀沒有什麼威脅性,弄得他想動手讓她消失都不好意思。   真奇怪,按理說有個漂亮的女娃真心喜歡上小桀,他應該為小桀高興才對。可他為什麼會感到如此不舒服?甚至會有點煩那個秦家女娃?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難道就讓這女娃一直跟著他們?嗯,他得想個辦法才行。   有了,朝中大臣稱得上年輕俊傑又尚未有婚配的不是還有一位?   風左相,看在你為國為民如此辛勞的分上,我就代皇上送你一位絕世美女為妻吧。   「秦冉鴻,在下飄渺浪子,特來請教江湖第二高手的厲害。請!」   明天就要進入京城,眼看那四人沒有趕著進城反而在城外一個小莊子落腳,秦小姐也只好委屈自己在附近找了一家農戶借住,正準備睡下就聽到窗外有人發出挑戰。   秦小姐柳眉一挑,知道她是秦家千金的人很多,但知道她是武林排名第二高手的秦冉鴻的人卻極少。來人是誰?怎麼會知道她的身分?而且這人一直到出聲她都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人。這功力顯然已經不弱於她。飄渺浪子……似乎有點耳熟。   秦冉鴻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在京城可是大大有名,自己也早想會會此人,沒想到這人倒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京城第一高手飄渺飛仙?」秦冉鴻打開了木門。   門外一個臃腫得像豬一樣的男人對她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   當晚夜半三更時,一黑影扛著個大麻袋輕車熟路地跳入左相府中,直奔左相臥房。   「砰!」來人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左相臥房門。   左相風雨山和在外間侍候他的書僮被驚醒。   「哪位朋友深夜來訪?恕雨山穿戴不整,還請稍等片刻。」   「是我,張三。」臃腫的身影扛著麻袋大搖大擺地走入左相睡房。   本來準備尖叫的書僮一看來人立刻露出笑臉,繼續去睡自己的。這個人來肯定有機密事要跟左相談,從來不需他在一邊侍候。   「今天怎麼這麼大的威勢?我還以為京衛軍過來抄家抓人呢。」風雨山抓起外袍從床上起來,諷刺道。   「哦?難不成你左相做了什麼傷天害理、天理不容的虧心事,所以才會聽到動靜就以為來抓你的?看來得讓人好好查查你了。」來人笑道。   「好了,別給我下套子。說吧,你不是和那位出去看武林大會了嗎?怎麼會有閒工夫到我這兒來?還是已經回來了?你們還真準時,說二十天就真的二十天。」   說完,這人又像想起什麼一樣道:「奇怪,我好像聽說武林大會早就結束,你們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順便查了點事。」   「哦。」風雨山幸災樂禍,「是不是又有誰要倒楣了。」   來人沒有回答,把麻袋往風左相的床上一扔,大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   「什麼意思?」風雨山看著人形麻袋皺眉問。   「送你的。」   「哈?」   「我和秦冉鴻交過手了。」   「哦?誰輸誰贏?」   這種問題還需要回答嗎?「我才知道她與你同門。」   風雨山狡猾地道:「是啊,說起來她可是當今那位的師妹。」   「她好像不知道。」   「師父們沒跟她說。」   「沒想到二老後來又收了徒弟。」來人歎息。   「他們閑得慌,看到好苗子就想攬入自己門下。」風雨山嗤笑。   「這女娃本性不壞,個性也算難得。如果你這個師兄真為自己師妹著想,就不要讓她往火坑裡跳。我言盡於此,你看著辦吧。」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風雨山的表情變了。   「你自己心裡清楚。」來人拍拍手,像是卸下了一個包袱一樣,輕鬆地站起身。   「你到現在也沒個伴,我看這女娃就不錯。」   「你這是報復!」風雨山跳腳。   「我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嗎?」來人正色道,甩袖就走。我就不信你能把每次的武林大會都給攪黃了。   風雨山也顧不得驚動家人,氣得哇哇大叫:「你這個死太監!你還說你不是報復?你又把你不要的女人扔給我,你當大爺我這裡是什麼地方?」   來人隨他罵,心情舒爽下走得比風還瀟灑。   「你這是妒忌!赤裸裸的妒忌!」風雨山爬到書桌上對著窗外大吼:「老子明天就鼓動大臣讓皇上選秀!老子要讓你這死太監吃醋到死──!」   書僮抱著被子蒙著頭,心中哀歎:大人他又發瘋了。   這次江湖行雖然以失敗告終,但張平的心情還不算太糟糕。至少他認清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對他家小桀到底抱了什麼樣的感情。   床都上了這麼多年了,現在還扭扭捏捏的算啥?   不就是喜歡一個男人嗎?不就是喜歡的人正好是當朝皇帝嗎?   這些都不是問題!   反正在皇宮大院過日子,還是在外面茅屋草棚裡過日子,還不都是一樣過?   反正被窩裡總要睡一個人,有個喜歡的陪睡總比不喜歡的好。   選秀?難道瘋子不知道憑藉歷代太監總管的權力,只要他們想,就絕對可以影響選秀的結果?   國母?他不介意身兼兩職。不就是偶爾化個妝露個臉嗎?大不了扮個幾年,就讓皇后「病逝」好了。   後裔?不是有皇太弟了嗎?皇家孩子太多不是好事,容易往死裡鬥,不如一個清靜又省心。   想通所有問題的張大太監高高興興地直奔未央宮而去。他要告訴小桀他喜歡他的事,順便教訓教訓那個仗著他疼他就敢對他胡來的變態,竟敢讓他在床上足足待了兩天兩夜,還是在別人家裡!   五更天,連夜趕回皇宮的皇甫桀正準備換龍袍上朝時,那人也不知從哪兒逛了一圈回來,就用那臃腫的身材突然從後面抱住他,說了一句喜歡什麼的。他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只當這人又做了什麼讓他頭疼的事,想事先用一些好話賄賂他。   這人以前也說過喜歡他,不過他口中的喜歡顯然跟他想要的喜歡不太一樣。   他已經死心了。想讓這個楞子開竅,還是等下輩子吧。這輩子他已經決定就這麼敲敲打打的和這人過一輩子。   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這人能在臨死前開竅說聲他想要的喜歡,他想哪怕下輩子讓他繼續這麼醜他也不介意,只要這個人下輩子還和他在一起。   選秀不好玩   平武七年,剛過完元宵節沒多久,以禮部大臣為首的一干官員們就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不,也許應該說他們早有預謀、早有打算,做了許多佈置就為了這一天的到來。   六年啊,他們等了整整六年。   可憐他們好多人家中的女兒硬是等到不能等的年齡才不得不出嫁。據說因為這個緣故,那些把官宦人家當作京城風向標的京城富戶個個跟風而起,一起把自家的千金婚期往後拖,於是這幾年京城就出現了很奇怪的一幕,有女兒的人家也不急著把女兒嫁出去了,尤其是官吏或有錢人家,把自家女兒留到二十歲以後出門的也不少見。   對於這種民間動向,張公公向來都是掌握第一手消息的人。說實話,他現在心中雖然已經肯定自己對他家皇帝也有了獨佔之心,但對於選秀這個歷史悠久的活動,他還是非常感興趣的。   如果那些大臣們真的鬧騰得厲害,他也不介意搞一次選秀來堵堵他們的嘴。反正能不能選上還不是他家小桀一句話?如果弄一次選秀真的能出現一位吸引小桀眼光的女子,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不了他把小桀打一頓,再綁到哪個深山野林裡去。   嗯,就這麼定了。好歹他也收了不少大臣的賄賂。光拿錢不辦事可不是太監的好傳統,否則以後誰還給他揣銀子?   「張公公,這六年守孝期已經結束,您有沒有聽皇上提些什麼?」   下朝後,好不容易逮著張總管落單,立時一群大臣就圍了過來。   「是啊,我泱泱大國豈可後宮無主?這後宮已空虛六年,不說其他,就這皇家後裔,言昭儀娘娘也總沒消息,陛下龍體安康自無顧慮,可不怕萬一就怕一萬,這……」   你們這話也只敢跟我說,你把這話當著那人的面說試試,不罵你個狗血淋頭才怪!   張平心中鄙視這些人,可臉上依然帶著憨厚笑容道:「陛下並不擔心後裔一事,畢竟皇太弟已立,且皇太弟殿下心性純良、沉著睿智,小小年紀已可看出未來君主風範。」   「就算如此,可後宮空虛也總不是回事吧?就算一般小國國君後宮還有幾十名嬪妃,怎麼我大亞皇朝之聖主反而無妻妾伴身,皇上至孝為太皇太妃守孝六年,可並不是天下人皆知,如果讓那些孤陋寡聞的小國知道陛下後宮無人,說不定還會嘲笑陛下。」   說話的人是禮部大臣,這位主要負責接待各國來訪朝拜等事宜,家中也正好有一位待字閨中的女兒。   所以歷來那些皇上才會死得那麼早,那麼多老婆,有點元精也掏空了。張平暗中搖搖頭。   做了六年太監總管,這些大臣的貪婪他一直看在眼中。明白這些人的權力欲非同一般,知道無法明面上操縱讓他們害怕又崇拜的平武帝,但內心裡卻還是希望能透過女人來暗中影響這位鐵血帝皇。   平武帝越英明越能幹,這些人也就越害怕,而那心中有鬼、手腳不乾淨的更是每天膽顫心驚就怕自己的事被捅出去,如果有個女兒能為他們遮擋一二,甚至為他們撐起一片蔭涼,他們這一輩子也不用這麼煩惱了。   「張公公,皇上的意思是?」   張平搖頭,「陛下的意思,咱家不敢揣摩。」   「去年不是又送出去一批宮女嗎?那今年宮中總要增添一批新的宮女吧?」不死心的虞部侍郎道。   「這要看皇上的意思。」張平瞅了一眼這位負責山林綠化、治水治沙的大臣。六年來,國家風調雨順,這人也開始逐漸不安分了。   「皇上正值壯年,這後宮空虛,他又如何度過?」   張平似笑非笑地看看這位就差沒有懷疑皇上那方面能力有問題的禮部侍郎,慢悠悠地道:「屠大人,有些話咱們該說,有些話咱們卻不該說。這句話咱家就當沒聽見。免得陛下知道有人懷疑他的……咳咳,還不知道會怎麼暴怒呢。」   屠侍郎臉色變得青白,當下就不住對張平躬身道:「微臣失言,微臣只是關心陛下,絕無他意。還請公公莫要見怪,千萬不要把微臣之言……哎呀,看看微臣這張嘴,正該打。」說著就真真假假地打了自己的臉皮幾下。   張平連忙道:「屠侍郎這是做什麼?您剛才說了什麼咱家一句都沒聽見。」   「多謝公公,多謝!」   好不容易擺脫那些想要把女兒塞進宮中的大臣們,張平回到自己的總管屋內,換了一套衣服,轉眼就跑出了宮。   皇甫桀心情很好,六年來,老天爺十分照顧大亞,年年風調雨順,就算有些小災小難也都平平安安度了過去。   六年來,他大力支持風雨山和韋問心推行新政,取消了賤籍所生孩子仍舊為賤籍的舊法,廢除了賤籍不可應試這一條科考制度;同時大力擴展海軍,並鼓勵工部造船。   前面還好說,因為對那些大臣王族沒有任何利益影響,鬧騰了一陣子也就不得不接受這一新的立法。但後面的政策卻引來了那些將相王侯們一陣恐慌,以為自己想要拓展國土開拓海外霸業。偏偏皇甫桀心壞,也沒多做解釋,就冷著臉把命令一條條傳下去。   看著手裡韋問心和司農卿等農部大臣費了大半年心血作上來的「大亞農耕全概」,皇甫桀端起茶盅。這份全國農業調查合起來有兩寸厚,足足讓他看了四天。   到今天,他腦中已經有所思量。六年來,他和張平出宮的次數雖然不多,但每一次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都讓他感觸良深。   士農工商,雖然農民的地位在大亞並不低,但由於種種原因,大多數農民的生活反而淪落到社會最底層。除了層層剝削和稅法以及天災人禍,另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無論南北產量普遍不高。所以比起更改農業稅法,他更偏向於如何提高農業產量。   如果農業產量能提高,而稅法不變,這樣既不會動搖國家根本,又不會加重農民負擔,還能刺激農民努力耕作。這效果要比變法更有效也更容易些。當然,如果產量提高,農業稅就不能按照抽成來,得根據往年資料定一個固定基數。   「柳順。」   「奴婢在。」   「準備回宮。」皇甫桀丟下厚厚的全概,站起來大大伸了個懶腰。   「是。」柳順立刻對外唱道:「皇上起駕,回宮──」   上書房門打開,天邊的最後一縷陽光斜射入房中,不到一會兒就帶著幾絲對人間的戀戀不捨沒入黑夜的懷抱。   宮燈一盞盞亮起,照亮了平武帝回未央宮的路。   「張平回來了嗎?」皇甫桀問跟在後面的柳順道。   「啟稟皇上,奴婢今天下午並沒有看到張公公。」柳順躬身回答道。   「這傢伙不會又溜出宮外去了吧?」   「啟稟皇上,張公公確實出宮去了。」柳順偷偷注意了一下皇帝的臉色,小聲道:「早上張公公讓奴婢跟在陛下身邊侍候時就說要出宮一趟,似乎有什麼要緊事要辦。」   「他能有什麼要緊的事?」皇帝怒:「無非是到茶館戲園子喝茶聽戲,要嘛就是找那什麼京城總捕頭喝酒,他一個太監在宮外有什麼事幹?」   柳順不敢介面,小心翼翼地低著頭。   「柳順,朕問你,你說張平是不是在外面娶妻成家了?」   「這!這不可能!」柳順嚇出一頭冷汗。怎麼好端端的陛下就想到這麼極端的事上去了?   「不可能嗎?據朕所知,宮裡似乎有不少太監在外面有家有業,甚至有的還在外面妻妾成群。」   柳順抹汗,「回稟陛下,是有些人在外面……,不過張公公絕對不會……這個、這個……」柳順越急越說不出話。   皇甫桀冷哼一聲,一拂龍袖快步向前走去。柳順在後面苦笑一聲,連忙小跑步跟上。後面跟著的侍人和侍衛自然也都加快腳步。   回到宮裡,皇甫桀不見張平的身影,臉上的寒氣越發嚴重。   侍候更衣的宮女們上前,為皇甫桀脫掉龍袍換上便衣。   脫去龍袍時,一名宮女注意到皇帝脖頸後方似乎有一根長長的黑髮纏在了領子上,宮女心中微微一動,輕輕拈起那根黑髮慢慢抽出。在黑髮抽出領口的一刹那,宮女的無名指指尖微微從皇甫桀頸後滑過。這一滑真的很輕,近乎於挑逗。   「哎喲!」該宮女突然慘叫一聲,握住手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你在幹什麼?」皇甫桀回頭冷聲喝問。   該宮女疼得淚流滿面,握著被捏腫的手腕,跪泣道:「回稟皇上,奴婢看您的衣領上有一根落髮,取出時不小心碰到皇上,請皇上恕罪。」   皇甫桀眼光一掠,看到了宮女手中還捏著的一根黑色長髮。   衣領上的落髮?皇甫桀臉色一下緩和許多。   今早上的龍袍好像就是張平幫他穿的,自己當時似乎還抱著他廝磨了好一會兒才去上朝,這根頭髮大概就是那時落下的吧?就是不知是張平的還是他的。   「嗯,朕錯怪你了。等會兒你去太醫院讓太醫好好瞧瞧你的手腕。過後再讓柳順帶你去銀作司領一件首飾,就說朕吩咐的。」   皇甫桀難得如此溫和的話語讓該宮女差點感激涕零,連道「謝皇上賞賜」,隨即磕頭退下。該宮女雖然手腕紅腫,可意外得來的賞賜和皇帝難得表現出來的一絲關心,仍舊讓其他侍候的宮女對其產生了些許妒嫉之心。   傅娉婷握著自己的手腕咬了咬嘴唇。   說來好笑,進宮六年來,這大概是她最接近平武帝龍體的一次。天知道那指尖輕輕一滑費了她多少勇氣。   六年了,她的青春也將逝去,再過兩年,如果再得不到皇上青睞,她就只有被送出宮的分。這叫她怎生甘心?   想她傅娉婷未進宮前,也是堂堂以雙面刺繡聞名天下的北方織造世家傅家的千金小姐。不敢說金枝玉葉,至少也是大家閨秀。可現在呢?   身為傅家千金本來她應該過得衣食無憂,當年根本不必進入宮中做侍候人的宮女。可是也就因為她是傅家女兒,也是唯一一個適齡的女兒,讓她不得不入宮。   傅家雙面刺繡雖然有名,可真正讓傅家成為名聞天下一方富豪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傅家家主在二十六年前承接了皇宮織造這一光宗耀祖的大買賣。   對於生意人的傅家來說,這就是個買賣。可對其他人來說,這卻是無上的殊榮。   傅家在承接了皇宮織造後迅速騰起,很快就成為北方織造業一霸,甚至影響到江南一帶的織造世家。傅家風光了二十多年,如今新皇登基,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傅家是否還可以繼續輝煌下去,就要看宮中會有何變動。   聰明的傅家家主早已看出原來的一班太監肯定會在新皇登基後失勢,可是他等了一年,卻不見宮內有任何變動。而貪心的太監們卻給他捎來了孝敬要加倍的消息。   不知新皇有何打算的傅家家主很憂心,本想搭上新太監總管張公公的線,可卻一再受到原來那班太監的阻擾。就在此時,和傅家交好的一位官員上門拜訪,言語中問起了他家中是否有適齡的女兒,並把自己的意思向他略微傳達了一些。   傅家家主聽了該官員一番言辭,心動了。是啊,靠人不如靠己,如果傅家有人在朝中,或者就在皇帝身邊,還怕傅家不能繼續輝煌下去嗎?   於是傅家家主就把女兒娉婷招了過來,傅娉婷細細思量幾日後,也覺得這是自己一個機會,既然要嫁為什麼不嫁給天下第一人?她傅娉婷自認不比任何大家閨秀差,而且她對自己的容顏充滿自信。   於是傅娉婷進宮了,並在眾宮女中脫穎而出,成為最靠近平武帝身邊的女官──從七品禦服司助。傅娉婷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禦服司助不是被選出來的,而是……張公公嫌煩隨手一拈給拈出來的。   不過傅娉婷也確實好運,大多數宮女如無人青睞或幫助,只能從無品宮女做起,她一來就能成為從七品,和一方縣丞地位相同,也算她的造化。   這六年來,她收起千金小姐的架子,兢兢業業小心翼翼,在努力不得罪他人的情況下,終於給她從小小的從七品禦服司助爬到今天能更靠近皇帝一步的從五品禦服副司。   如果她就此滿足也就罷了,再過兩年,說不定還能升到正五品的女官,那時就算她年齡偏大,一旦放出宮去,很多官宦或大戶人家也會搶著要她做正房。   可傅娉婷又怎生甘心?   傅娉婷剛進宮那會兒才十七歲,無論閱歷還是心性都無法讓她知道什麼才是最適合她的,加上她年輕貌美心比天高,又有官員在後支撐,便一心想成為人上人,竟無意間把身邊很多重要的訊息給漏了過去。   在經過三個月的宮規禮儀學習、及皇帝衣飾如何打理後,傅娉婷終於成為侍候平武帝的眾多宮女中的一員。   第一天,她費盡心思妝點一番卻僅能在殿外侍候,原來侍候皇上的宮女根本不讓她有機會靠近平武帝。也是,她畢竟只是禦服司助,與能貼身侍候皇上的尚服不同,不能貼身跟隨。結果平武帝出來時,她只能和殿外眾人一起跪下迎接,連頭都沒機會抬起。   沒關係,她相信自己。她傅娉婷絕對不會只限於一個小小的從七品禦服司助,總有一天她會……   傅娉婷知道這些老宮女們得罪不起,只能把自己的小姐脾氣收起,儘量顯得乖巧聽話,也不再特意妝點自己,儘量把自己表現的平淡無奇。時間一久,老宮女們也不知是終於看她順眼了,還是覺得她已經可以擔當禦服司助一職,終於讓她接近了皇帝。   而這天離她進宮已經過去了半年。   等接近平武帝,她才知道她侍候皇帝的時間有多短暫。說是禦服司助,其實連接近皇帝身體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在一邊給侍候皇帝著衣的女官們遞遞東西。而那些看似風光的女官們也只是幫助皇帝穿上最外面的一件龍袍,幫他系上腰帶和繁瑣的佩飾,帝冠則有太監總管的張侍人為皇帝戴上。   其實按理說尚服等侍候皇帝著衣的宮女一天應該至少有五次機會接近皇帝。   第一次在皇上晨起的時候,聽到侍寢的太監宮女傳喚,就進去幫皇帝穿上內服;第二次則是在皇帝用過早膳上早朝前再為他穿上龍袍戴上帝冠;第三次在皇帝下朝後為他換上常服;第四次在皇帝回寢宮更換便衣時;第五次則在皇帝就寢的時候。如果皇帝需要沐浴,她們還能再就近侍候皇帝一次。   只是這位平武帝與前面的皇帝們不同,凡事更喜歡自己動手,這也導致侍人們接近他的機會大大減少,而原本侍候他的眾多宮女太監也被他削減許多。能留下來的,按照那些女官們的說法:她們都是對皇帝和張公公絕對忠心並且手藝好經驗豐富的。   傅娉婷那時聽到女官們這樣說時,並未特別留心,反而在心中諷刺那些女官一個個年老色衰,怕是皇帝擔心放你們出宮你們也嫁不出去,就好心把你們留在宮內養老了。   作為禦服司助,其工作無論是頻度還是貼身性,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能成為禦服司助的宮女,如果姿容不錯,非常有可能一步登天,這個前例以前並不少,當然成為尚服後機會可能更高一點。   傅娉婷等待著。哪想到隨著時間過去,她也慢慢知曉了一些皇家內幕。誰會想到一名太監……   到現在傅娉婷還記得初次接近平武帝時的情景。那時她以為經過半年時間訓練,看到皇帝已不會緊張,哪曉得不過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這位傳說是龍神下凡的鐵血帝皇,她竟然就緊張到遞玉佩的手不停顫抖。身為尚服的女官瞪了她一眼,傅娉婷連忙低下頭。   那次的機會就那麼平白丟失了。   一連兩個月過去,傅娉婷雖然不再看到平武帝后就發抖,但卻一直沒有機會讓那位多看她一眼。   只要能讓皇上正眼瞧見我,只要能讓我有機會展現自己,我就不信身邊沒有美人侍候的皇上會不把我放進眼裡。   可憐她終於鼓起勇氣在皇帝面前抬起頭,想讓那位好好看她一眼,結果她就看到了讓她深受打擊並懷疑自己眼睛是否有問題的一幕。   她的皇上,她心目中的良人,她夢中可以為她、為傅家帶來無上榮譽和財富的平武帝,趁著所有侍人低頭侍候的時候,攬過為他戴帝冠的總管太監張平狠狠親了一大口。   這、怎、麼、可、能?   在張平推開皇上、目光瞟過來的一刹那間,傅娉婷連忙低下了頭。   心臟怦怦地跳著,她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又不得不信。忽然,往日在其他宮女和太監嘴中聽到的一些隻字片言在腦中一起浮起。   「你記住了,這宮中你誰的話都可以不聽,但有兩個人的話你必須牢牢記住,千萬不可怠慢。一位自然是我們的皇上,還有一位則是太監總管張平張公公。」   「看到張公公要乖巧一點,如果能讓張公公看中你,以後你就不愁沒有好日子過。明白了嗎?」   「那小太監能不能活命就要看張公公了。」   「是啊是啊。竟把皇上的御筆洗給失手打碎了,現在能救的他也只有張公公了。」   「張公公心好,不過打碎東西而已,頂多說句今後小心,不會有事的。」   「諸位姐姐,你們小心點啊。張公公今天不在宮裡,皇上從早上就不太高興,大家小心點千萬別撞在槍尖上。」   「張公公怎麼了?怎麼走路一瘸一拐的?是不是挨打了?」   「哎呀,你不懂。哎呀,總之跟你說你也不明白。反正……總之張公公沒事,那是皇上火大罰他呢。嘻嘻!」   「你們有沒有看到皇上的眼睛?」   「要死了!竟敢背後議論皇上,你們一個個都當自己是張總管是不是?誰再敢給我亂嚼舌根,我就用針把她的嘴縫起來。」   「唉,張公公肯定是投錯了胎。鳳凰命,男人身。雖然進宮去勢了,可畢竟不是女人。可惜!」   「昨天皇上又跟張公公提封皇后的事了。」   「咯咯,只是皇上一提這事,張公公一定跑得比兔子還快。」   「嘻嘻,哈哈,呵呵……」   眾人的笑聲似乎還在耳裡回蕩,傅娉婷終於恍然大悟。   平武帝不是不要後宮,而是他口味獨特,只喜太監,尤其喜歡他身邊那位貌相老實普通的太監總管張平。   六年下來,她已經二十三歲。她已經沒有時間讓她再繼續等待張平失寵的那一天。   她不信,不信一代帝皇會六年一直相對同一個人還不膩。也許皇上只是沒有接觸過女人?也許皇上沒有嘗過女人的滋味?如果讓他體悟到女子的芬芳柔軟,也許……   傅娉婷捧著自己的手腕在隨柳副總管走出未央宮時,正好與歸來的張大總管擦肩而過。張平並沒有注意到柳順與傅娉婷二人,直接悶頭走進了未央宮裡。   「見過張公公。」站在門口侍候的太監和宮女向他行禮。張平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拎著兩個油紙包走向皇甫桀。   皇甫桀正在園子裡舞劍。   負責守衛的侍衛們看到張平,一起微微彎身,張平點頭回禮。有太監走過來想接過張平手中油紙包,張平輕聲婉拒。   為方便平武帝在此習武,原本詩情畫意的園林被厚重的青石板覆蓋,除園中四周圍了一圈的長青松木,園中再無綠色。倒是用來練功的石樁和石墩有規律地散佈在園中。   皇甫桀自從做了皇帝後練武的時間更少,但為了不讓自己和張平差得太遠,他堅持每天必須抽出兩個時辰練武,還好他的內功心法對姿勢沒有什麼要求,睡覺時除了和張平做一些喜歡的事,以外的時間都用來運行內息了。   不過張平的練功心法更變態,竟然無論行走坐臥都可以隨時運行,根本不需他特地打坐練功。最可恨的是,他用兩個時辰來練武,那傢伙就用四個時辰。往往奏摺批一半,就看在旁邊侍候的傢伙已經不知跑哪兒去了。   看小桀舞到妙處,張平心動,立刻提著油紙包沖了上去──和他家皇帝開戰。   他邊打還邊評論:「小桀,你這招平步青雲應該使得更加飄逸不著相才對,你看你這麼一副兇狠的氣勢,這哪還叫平步青雲,根本就是猛虎上山好不好?」   皇甫桀身形一頓,胯骨被抓到空子的人敲個正著。當下這人的口氣從評論變教訓:   「你看看你,注意力一點都不集中,如果遇到高手,你死幾次都不夠。如果不是我天天犧牲時間與你陪練,你早就從一流高手掉到二流。   「知道精力不集中是什麼造成的嗎?缺精啊!這都是你腎虧造成的!如果你晚上有空不要亂髮春,把那時間多用來練習內功,你說你會被我壓著打嗎?」   「你說朕腎虧?」你說男人什麼都行,就這個絕對不行!   侍衛們耳力好的,一起望天。他們什麼都沒聽見。   「不虧嗎?那你怎麼打不過我?」其實張平等的不過是一句誇獎,比如「我哪能跟你這個習武天才比」之類。   可皇甫桀也不知是明白張平的小心思還是不明白,一張本就悚人的臉變得更可怕。   「朕會用事實證明。」男人的面子很重要,尤其是皇帝的面子。   你個楞子,竟然在這麼多人面前說我腎虧,如果我不用事實向這些人證明,傳出去還真當我皇甫桀連個太監都搞不定!姓張的,這是你自找的!   「不用不用。你虧不虧我還不清楚嗎?你信不,如果我使出真本事,你在我手上肯定走不過五百招。」   「是嗎?」   張大太監似乎沒注意他家皇帝老大的聲音變得無比陰森,非常豪放的一揮手,斬釘截鐵地道:「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那就來吧。」   「來啥?」這人到關鍵時候就犯傻了。   皇甫桀二話不說,抬腳就踹。對這楞子心軟根本犯不著,打倒了直接綁上把他幹到沒力氣叫喚再喂他吃顆糖就行。   不小心被踹中的高手張平眼中射出兩道寒光,展開九成功力撲了過去。做皇帝不需要兩條腿,乾脆把你小子打殘了,看你晚上還敢鬧騰!   張公公想得很美好,可惜他想像中的二流高手其實與他相差並不是很明顯,如果真拼起命來,還說不清楚誰輸誰贏。   「你那油紙包裡拎的什麼寶貝?就這麼捨不得放下?」   「啊!我就說嘛怎麼老是不得勁。」張平趕緊跑到一邊把油紙包放到石桌上,又跑了回來。   「我們接著打。喂,說好了不准用藥啊!」   皇甫桀陰陰一笑。   一炷香後。   「你卑鄙!」張公公倒在地上大叫。   「朕這次可沒用藥。」   「你沒用藥可你讓人暗算我!」張公公憤憤不平。   「他們是朕的侍衛,看到朕有危險自然要出手相助。」皇甫桀抬起龍腳,一腳踩在他家總管大人的肚子上,輕輕揉了揉。   「說,今天去哪兒了?」   「這、這不算!我們重來。」張公公的臉紅了。   「你不是高手嗎?連兩支暗鏢都躲不過去,又叫什麼高手?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呢,說,今天和誰鬼混去了?」   「我跟誰鬼混了我?還有我怎麼就不是高手了?我那是根本就沒防備他們。」張公公氣不服。   「高手就應該時刻警惕,不應該掉以輕心。」   「你把腳挪開!你想幹嘛?」   皇甫桀嗤笑:「為什麼每次你都要問這個問題。」搖搖頭,放開張平向宮內走去。   張平長籲一口氣,隨即又提起小心肝。   以他對這人的瞭解,事情絕對不會就這麼結束。但這可是在園子裡,還有這麼多人在!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見他家皇帝大人也不知從哪兒扛了一捆指頭粗細的麻繩過來,站在他旁邊不懷好意地看了他半天。   「陛下,馬上就要到用晚膳的時間了。」張平咽口口水提醒道。   「放心,朕會速戰速決。先給你活動一下筋骨,等用過晚膳,再讓你見識見識朕真正的精力。」   還真正的精力?難道你平時那些表現只是隨意發揮?張平很想臭臭他,可他再楞也知道如果他現在敢出言諷刺,那麼他就真的很有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死法還是最丟臉的一種:被人幹到死!   皇甫桀陰笑著,按住他的太監總管就開始對他進行五花大綁。   侍衛們在皇甫桀的示意下全部退出園外,但又不准他們離得太遠。平武帝的心理也不是有多變態,他只是想讓那些聽到他腎虧、懷疑他的性能力的侍衛們好好瞭解一下他們的皇帝是多麼威猛。   「呵呵,小桀,你不想看我給你帶回什麼了嗎?」一看到眾侍衛退了出去,張平知道他家皇帝老大是要玩真的了,當下心也慌了。   「不急,等會再說。」   「喂,我不喜歡這樣。你要真這樣對我,小心我跟你翻臉!」   皇甫桀手停住,盯著張平的眼睛,表情很委屈:「朕只是想向你證明朕一點都不腎虧。平,你也不想讓別人這麼誤會我吧?」   張平鼓足一口氣,大吼一聲:「陛下您一點都不腎虧!您精力充沛龍馬精神性欲旺盛無人可比!奴婢甘拜下風。」   吼完,立刻一臉輕鬆地對他家皇帝老大道:「好了,你的冤屈我已經幫你洗淨了。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皇甫桀:「……」   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自己的臀部,張平端起碗又放下。   「去拿個厚實點的錦墊來。」皇甫桀心情愉快地招手吩咐站在遠處侍候的宮人。   侍人依言拿來一個墊子,張平厚臉皮地接過。這麼長時間了,這些侍候的人誰不知道他和這人的事?現在臉紅也遲了。   總算可以坐得舒服點,「你嘗嘗,我排了好長時間的隊才買到。都說這家的豬頭肉和水晶肴肉絕了!這水晶肴肉還是剛出來的新菜肴,京城裡就這麼一家。」   皇甫桀嘗了一塊,點點頭道:「口味尚可。」   「奚久前兩天來求我,問我能不能求你早點放言昭儀出宮。」   「他等不住了?」   張平白了他一眼,這傢伙絕對故意的。言昭儀早就可以「消失」,可他為了看下屬和言昭儀痛苦,故意拖延時間。   「到端午節就讓她病逝吧。唉,言昭儀一走,朕的後宮就真的沒人了。張平啊,你乾脆做了朕的皇后吧,好歹老百姓們也不用懷疑他們的皇帝是不是不行。」   張平噗哧一笑,沒理他。「聽說大宛國這次拜訪帶來了不少稀奇玩意兒。」   「哦?消息已經傳到民間?」   張平神秘地笑。   皇甫桀有時都忍不住猜他手上是不是有一幫人,否則消息怎麼會如此靈通?   「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   「我瞞了你很多事情,你想知道哪一樁?」   皇甫桀噎住。他發現自己總能給這人氣個半死,尤以這些年越發嚴重。   「就說說你每次為什麼會消息如此靈通吧。」平武帝隨口道,他壓根兒也沒指望這人能回答。   沒想到張平想了想,竟然說了:「我家兄弟很多。」   「嗯。」很久沒聽張平提他的家人,皇甫桀露出一絲興味。   「自從我傳信給家裡,讓他們離開家鄉暫避風頭後,他們就開始著手策劃。」   「策劃什麼?」皇甫桀好奇。   張平呷了口酒道:「策劃你一旦競爭皇位失敗,好把你我二人從京城救出。」   張平這句話說得平平淡淡,皇甫桀聽來卻是感慨萬千。他一直沒機會見過張家人,可已經神往很久了。   「有機會幫我跟他們說聲謝謝。」   「不用謝。我爹說,你對我好,所以我們全家也要報答你。」   「你家人真的不想入朝為官?」皇甫桀發現自己竟想不出如何感激這家人的方法。   搖搖頭,張平笑道:「我們家現在不像以前了,那時我讓他們離開方鼎村時給了他們一百兩銀子。憑藉這一百兩銀子,我家人又都會點功夫,我大哥就開了一家鏢局養活全家。後來我娘說要給你我二人留條後路,便全家合計了一下,開始著手準備。」   皇甫桀完全放下了筷子。   「我二哥喜歡務農,便買了些田地收租子;我大姐一家開始做布店買賣;老四最聰明,和老五一起混起了江湖,如今已經成立了一個專門販賣訊息的秘密會社;老六學醫,本來想騙他進宮做幾年太醫,他來待了五天就跑了。」   「你六弟來過宮裡?」皇甫桀驚。   「嗯,我懷疑他發現你和我的事了。不過他好像沒和家裡人說。」張平這句話就像又朝平靜的池塘裡扔了一塊大石頭。   皇甫桀已經被震得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總體來說,我們全家看似分散,但由我娘坐鎮中樞,我爹從旁輔助,各行各業各地的消息都還算靈通。呃……我向你老實交代,你給我的大多數賞賜還有我的月銀,我都拿去送給我家人了,否則他們發展也不會這麼快。」   「無妨。」   張平鬆口氣,笑:「本來我爹娘他們只是想給我們留條後路,後來你順利登基,家裡又做得比較順,乾脆就按照原計畫發展,才成為現在的規模。」   「我猜你爹娘這樣做九成是在為你留後路。」皇甫桀幽幽地道。   張平不是呆子,他爹娘家人的苦心他怎麼可能不明白。看小桀有點難過,當下就搬著凳子坐到他旁邊。   「我娘說皇帝身邊的人通常沒有什麼好下場。她怕伴君如伴虎,我遲早一天會死在你手裡,她曾問過我一次,為什麼不離開?」   「你怎麼說?」   張平握住他的手,望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我告訴她: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哪怕你將來很有可能死在我手上?」   張平沒有說話,只是用勁點了一下頭。   皇甫桀一把反握住張平的手,緊緊的。   張平忽然笑道:「我娘擔心我死在你手上,可我功夫這麼高,怕你個鳥!」   皇甫桀氣得牙癢癢的。看這人的笑臉,恨不得捏他個十七八九下。   「現在好了,我們家也成了你的人了。」   皇甫桀明白這話的分量。張平把這事告訴他,就是絕對相信他,甚至相當於把他全家人的生命交到他手上。若他對張平有一絲猜忌之心,張家人就很有可能落到兔死狗烹的下場。也許張家人當初只是無心插柳,可如今柳樹成蔭,這力量足夠讓任何人眼饞。   「我知道了。這件事你不要再跟其他人說起。就當作是你我一股隱藏的力量吧。這種力量平時看不出威力,可一旦出亂子,它的作用就大了。」   「嗯。」   「多謝。」皇甫桀輕聲笑。   「你我之間還說什麼謝字。」張平毫不客氣地把靠近的臉盤推開。   「你剛才說大宛國這次帶了什麼好東西?」頂頂頂,朕再接再厲。   張平吐出五個字:「美女與野獸。」   傅娉婷一直在留意張公公的行蹤。   第二天,張公公又出宮了。而皇上批完奏摺,下午時分一個人走入了御花園。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傅娉婷告訴自己。如果不抓住這次的機會,以後她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分勇氣。   皇甫桀走入園子,隨便找了個綠蔭茂盛的地方盤膝坐下。不一會兒就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悅耳的歌聲從遠處傳來。   歌聲很委婉,很動聽,唱的是前朝一位女詞人的詞牌。皇甫桀緩緩睜開了雙眼。   是哪個大膽不怕死的宮女在他練功時闖入御花園?以前也有過這樣大膽想勾引他的宮女,不過現在她們都已經被送出宮外,過分的自然就留在宮裡做了花草的養分。   皇甫桀站起身,他承認這個歌聲確實很好聽。不過他不喜歡有人違反他的命令,更不喜歡有不能掌控的人或事出現。這樣的人,有一個張平就夠了。   看到皇甫桀現出身影,傅娉婷先是一懼後又一喜。皇上肯出來,這不就表示她已經成功了一半?傅娉婷沒有停止歌聲,反而一邊輕歌曼舞,一邊向平武帝緩緩靠近。   一件件羅衫落地,雪白玲瓏的軀體逐漸呈現在平武帝眼前。當那一對小白鴿若隱若現地出現時,皇甫桀忽然笑了。   傅娉婷看見平武帝勾起的嘴角,鼓起勇氣越發大膽地擺動腰肢、臀部,把女人的柔美和嫵媚揮灑盡致。   「不錯,繼續扭。」皇甫桀在一處石凳上坐下。   傅娉婷舞動的身體頓了頓,紅霞一瞬間佈滿全身。為什麼他就這樣坐下了?為什麼他不撲上前來?   這是機會,放過這個機會你就再也沒有希望了!傅娉婷在心中大聲告訴自己,最後她終於豁出去,扯下身體上最後一層遮掩,赤足舞到了平武帝身邊。   「皇上。」傅娉婷嬌吟一聲,身體一軟就往皇甫桀懷中倒下。   皇甫桀手一伸,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   正當皇甫桀眼中閃過邪惡、陰毒、危險的目光,就要對懷中不知惡魔真面目的潔白小羊羔下毒手時──   「種植司的太監跟我說了,宮裡的肥料足夠花草生長之用,再多反而不美。」   皇甫桀抬起頭,這人怎麼每次都趕個正巧?   「抱著舒服嗎?」   皇甫桀看看懷中嬌柔的身體,有點不舍。不知道這具身體切割起來會是什麼感覺?當他用拳頭把她的骨頭一根根打碎時,她會不會還想跟他上床?   「皇上,請把這位娉婷副司放到石桌上好嗎?」   「皇上,不要!」傅娉婷一把抱住皇甫桀的脖子,死活不肯離開他的懷抱。   張平歎息一聲,他在救她好不好?你就算沒看到他臉上沒有一絲欲念,至少你能感覺出來他下身有沒有硬吧?   偏偏傅娉婷聰明反被聰明誤,自以為已經迷住皇上,竟然咬著嘴唇對張平道:   「張公公,皇上已經獨寵你這麼多年,為了你,後宮沒有一人,就連言昭儀也只是一個擺飾。如此恩寵,你不覺得太重了嗎?   「我傅娉婷在此發誓絕對不是想要跟您爭寵,只是不忍心看皇上時常孤身一人,張公公位高權重也不可能時時陪伴皇上身邊,奴婢只是想要偶爾陪伴皇上而已。張公公,連奴婢這一點點小小的願望,你都不允許嗎?」   張平張大嘴。很好,他從小桀手上救過好幾個宮女,這位還是第一個如此直白的。   「張平,看來人家根本不想領你的情。」皇甫桀陰陰地笑。   張平抓抓頭,好吧,他不管了。只是臨走的時候,他對他的皇帝陛下說了一句話:   「你有種和我打,欺負一個小女孩算什麼?」   半盞茶後,皇甫桀冷著臉從御花園走出。   一干侍衛和宮人立刻緊隨其後。   在所有人離去後,御花園深處傳來了女子嚶嚶的哭泣聲。   晚上,陷入魔障的皇甫桀一邊在他的太監總管身上發瘋,一邊發狠道:「是不是你讓侍衛放她進來的?」   張平兩手緊抓床單,忍著痛苦道:「沒有。我只是跟劉旗忠說……如果看見這名宮女有何異動,不要攔阻……罷了。」   「為什麼?說!」   「我得知道……她想幹什麼……」   「她是誰家的人?」   張平喘過一口氣,答:「北方織造的傅家,負責供應皇家布匹和繡品,身後人是吏部侍郎。」   「把傅家換了。」   「嗯……呃啊!你輕點……」   「我有沒有種?嗯?」   張平被他頂得說不出話。   「其實你在害怕對不對?害怕我真的看上那些女孩,嗯?」   張平很想說根本不是這樣,可是他也知道若此時他敢這樣回答,那就是存心找死。   「小桀……」   「平,你喜歡我嗎?」   「……喜歡。」   「有多喜歡?」   「……我要是不喜歡你,我會躺在你身子底下讓你這樣折騰……」張平咬牙,臉色扭曲道。   該死的,他真的當他身體鐵打的不成?   「啊啊啊──!」   「平,張平……」   皇甫桀下午沒有發洩出來的扭曲欲望一古腦兒傾泄到這人身上。   第二天,張平扶著疼痛不已的腰,當即要求織染司和內務司更換宮中織造商。同時把傅家女兒傅娉婷解職趕出宮外。   傅娉婷恨極,總覺得是張太監壞了她的好事。如果不是他,皇上怎麼可能突然把她丟在地上拂袖而去?如果不是他,現在她說不定已經至少被封為才人。如果她運氣好,昨天能和皇上春風一度的話,現在說不定已經懷上龍種。   張平!你這個斷子絕孫的死太監,我恨你!我恨你!傅娉婷在京中家人來接她的馬車上嚎啕大哭。傅家完了。她傅娉婷也完了!   五天后,大宛國的使者到達。   在獻上四名美豔的舞姬後,該使者又命手下抬上了一個蒙著布的大籠子。   大宛國使者恭敬地俯首對高高在上的平武帝道:「這籠中之生靈乃是我國聖獸,我國國君因感大亞國君威震四方,傳說乃是龍神下凡,特地命兩百勇士捕捉了一頭聖獸,敬獻給平武帝陛下,以示尊崇之心。」   殿中所有將相王侯一起在臉上浮現出驕傲之色。自和厥頓一戰,陛下魔帥之名揚威天下,大亞又經過六年休養生息,現在哪怕說是整個東大陸最強盛的霸主也毫不為過。小小一個大宛,他們還不放在眼中。   「不過,」該使者口氣一轉道:「我國聖獸不可馴服,現在也只是暫押在籠內,在下擔心一旦我國勇士離開,只怕無人可以制住聖獸。」   「瞧你說的嘰嘰歪歪的,到底是什麼野獸不如亮出相來,本將軍倒要看看你那聖獸有多麼可怕,竟然擔心我大亞無人可以制服它。哼!」   「就是,這根本就是蔑視我國無人。實在太不知禮儀!」   「果然是蠻荒之邦,以為一隻野獸就想嚇住我們。真是沒見識至極!」   皇甫桀頗為無聊地看了看臺階下站的張平。   這就是你說的野獸?   張平看他的目光,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笑了笑,小聲道:「一場鬧劇而已。」   「既然是鬧劇,那就早點結束吧!」皇甫桀大聲說完這句話,竟然從龍椅上起身走下臺階,向關住大宛聖獸的籠子直步走去。   不等大宛國使者制止,在一片驚呼聲中,皇甫桀直接拉開了蒙住籠子的布。   一隻身軀龐大,超過一般虎類的吊睛白額巨虎出現在人前。   這野獸一現,當場就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氣,尤其是一干文臣腿肚子都有點打顫。   「吼──!」巨虎看見了亮光,立刻從籠中站起,張開血盆大口對著眾人狂吼一聲。   一聲吼叫,當場就讓不少人連連倒退幾步,就連大宛國的使者也有點臉色發白。可憐他身為大宛國的使者,可同樣也知道自己是送死來的。不管這只所謂的聖獸能否削掉大亞皇朝一點面子,作為敬獻者的他,很有可能被一怒之下的大亞國君處死。   「就是它?你們的聖獸?」皇甫桀似乎沒看到眼前有一隻巨大猛虎一般,隨口問大宛國使者道。   「回稟陛下,這就是我國聖獸。」使者鼓起膽子回答。遠看還不覺得,可當這位傳說中的魔帥皇帝一走近跟前,他就深深感覺到那股威懾和壓迫感。   大宛國人的身高已經不矮,可是和這位皇帝一比,還是有些距離。加上他臉上那道代表殺戮的血色胎記,以及相傳是龍神轉世標誌的隆起眉骨,果然不愧魔帥之稱!   環看了四周一圈,皇甫桀陰沉的臉孔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神情。當然,這是張平看出來的。其他人只覺得自己被兩道寒光掃過。   「打開籠子。」   「是。」該使者還沒回答,旁邊的張平已經答應一聲走到籠前。   無聲無息的,那道巨大的鐵鎖就給張平扭斷。   知道張平底細的一些武將還好,但大多不知道他底細的人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甚至還有人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好功夫!」大宛國看守獸籠的一名勇士忍不住出聲讚揚道。   張平對他點了點頭,算作回禮。   抽出粗大的煉條,張平就像不知道裡面關了一隻猛虎一般,就這麼隨隨便便把籠門拉開了。小桀想整整他的大臣們,作為一名合格的惡僕,當然要幫忙才對。   「不可!」那勇士大聲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籠中猛虎一看關它多日的枷鎖消失,自由的世界就在外面等著它,當即咆哮一聲沖出了籠外。   「來得好!」就在殿中尖叫數起,一大半的人抱頭鼠竄時,皇甫桀卻眼露興奮之情,高喝一聲對著猛虎沖了過去。   張平在一邊小心防守。他不擔心猛虎,他擔心大宛國的人另外出手暗算。   不過大宛國的人似乎並無意和大亞鬧僵,而且顯然對這頭猛虎充滿信心,並沒有暗中下什麼毒手。   大宛國的勇士和使者個個睜大眼睛看一國之君和一隻超級巨虎鬥成一團。整個爭鬥看上去險象環生,可那位出聲讚揚張平的勇士卻看出那位平武大帝明顯遊刃有餘。   敗了!大亞有此國君,國家又怎會不強?至少大宛國的國主絕對不敢赤手空拳對付這只超級巨虎,也許連只狗,大宛國君都不一定打得過。勇士心中有點淒涼。   「喝!給朕坐下!」一聲暴吼,大亞皇帝皇甫桀一手按在猛虎的腦門上,硬是把它壓住不能動彈。   這只猛虎因前面爭鬥已經失去大半力量,身上四肢和要害更是遭到皇甫桀數次打擊,如今被這麼一按,竟然也就老實了,乖乖趴伏在地,失去了叢林之王的威風之氣。   「謔!」使者倒吸一口冷氣。   「這就是貴國聖獸?倒還算乖巧。你回去告訴你們國王,就說朕希望他下次能送來更能拿得出手的禮物。」皇甫桀氣息穩定,一手按住猛虎,一手負于身後,傲然道。   「是。在下一定會把陛下的口信傳達給我國國君。陛下威猛,在下敬佩之至。」該使者與大宛勇士們一起向皇甫桀低下了頭。   「吾皇威武,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那眼睛明亮的,在恢復過來的一刹那,立刻聰明地拜倒山呼萬歲。頓時,大殿跪下一片,山呼萬歲的聲音震耳欲聾。   這一幕,對皇甫桀來說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但大宛國敢如此放肆,他也不想就這麼便宜了他們,當天下朝就召來比較奸猾毒辣的風左相,令他與禮部商量回禮之事。   而大宛國送來的四位美豔舞姬,很快就被平武帝賜給有功之臣。連進入後宮的機會都沒有。   皇甫桀看著一張又一張關於選秀的奏摺,不怒反笑。   「張平啊,你想好了沒有?做朕的皇后又怎麼樣?你要是喜歡做總管,那就繼續做唄。皇后只要偶爾露露臉就行了。」   「你怕那些大臣?」張平隨口開玩笑道。   「你認為呢?」皇甫桀陰森森地笑。   「他們怕你,怕得要死。所以他們也希望你趕快弄幾個女人填充後宮,最好從此被女色所迷,他們才能繼續逍遙快活。」   「最好再生兩個兒子,好讓他們挾天子以令諸侯?」   「那你得早點回天上才行。」   皇甫桀給他的太監總管氣笑,「好,他們既然這麼想把自己的女兒嫁進來,朕就給他們一個機會。傳令下去,把國師請來!」   國師?張平不解,但仍舊唱了個喏,當即傳喚中書舍人,記錄皇上聖旨,以便第二天早朝宣佈。   於是震驚整個朝野的選秀條件現世了。   張平看著籠子裡那只大宛國獻來的吊睛白額巨虎,拍了拍它,感歎道:「你也不容易啊,每天都要你對那些千金小姐怒吼一聲,還得看她們嚇得屁滾尿流的可憐模樣,卻只能看不能吃。作為食肉的猛獸,委屈你了。」   不過那些做夢的千金小姐更可憐就是。   唉,也不知道小桀哪來那麼缺德的點子,竟然想出什麼神女配神龍之說。   他本來還期望一群美女表現才藝,他可以順便沾光,對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般人絕對見不著的閨秀們品頭論足,結果他夢想中花團錦簇的選秀卻變成了美女們血淚斑斑的受難史。   他又不像當今皇帝那麼變態,看到別人痛苦他就心中愉快。作為監督者,他真的很想甩手不幹。   慢慢的,一道黑影罩到他的頭頂上。   張平抬頭一看,就見那位喜歡血腥的變態皇帝正在朝他咧嘴笑。   「張平啊,聽說有人重金賄賂你,讓你想法讓幾名女子過關?」   張平瞅瞅屁股下坐著的裝滿重金的箱子,抬頭笑了笑道:「聽說外面正傳得風風火火,說太監總管張平長得妖豔無雙傾城傾國,把當今皇帝迷得神魂顛倒獨霸後宮,導致天下雨露不均,不久大旱即至。」   「哦?真這麼說?沒關係,過年的時候你和朕一起上城牆露露臉,大家看到你的長相後就不會亂傳了。」皇甫桀無所謂地道。   「可我有危機感。」張平嚴肅道。   「那你想怎樣?」皇甫桀踢了踢他屁股下的箱子。   「我要存錢準備逃跑。」   「嗯,那朕把國庫帶上和你一起跑吧。」   題外話:   話說方鼎村自從出了一位太監後就變得大大有名起來。   可能看官要問,不就出個太監嗎?怎麼會讓村子就有名了?   這個啊,當然是因為這位太監不是一位普通的太監,而是一位太監中最大的官兒,太監總管是也。   可能又有看官要問,不過一個小小的太監總管而已,歷朝歷代不知出了多少太監總管,可也沒見哪個太監總管的家鄉變得有名。除非他是一名禍國殃民的大禍害。   我們的張平張公公自然不是一位禍國殃民的大禍害,他頂多也就稱得上……禍水。   而這個禍水之稱,還是後來知道了他和皇帝間不清不楚的關係的衛道士們硬加上的。張平自己是絕對不承認這個名頭的,相反,他還覺得非常冤枉。明明被禍水的是他好不好?   想他當年多純潔的一個娃兒,一心習武、行俠仗義,結果就是太仗義了,一不小心就救了一個變態小皇子,後來變成了變態大皇帝,而這個被他所救的變態皇帝就把他這麼一個大好青年給硬生生禍害了!   至於禍害的具體經過和手法,咱就不在這裡細細描述了。   若說張總管大人現在最擔心什麼事,那就是他的皇帝老大想要跟他一起歸鄉的事。   雖說他張家人已經在天下各地布下買賣,但大本營還是在方鼎村。逢年過節,大家還是會回到這裡團聚。   每次張家人回來,就有不少人到他家套近乎。其中不乏官員富戶之類。還好張母懂得應對之策,每次都能周轉過去。   「唉,當年如果我家娃兒跟著宮裡人走了的話,現在還說不定誰當太監總管呢。」方拾來敲敲已經直不起來的背,頗為後悔地道。   「是啊,當時誰想讓自家娃兒去宮裡受這一刀,哪想到張家那楞三竟然洪福齊天,給當今皇上看中成為身邊人了呢?這個要我說,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爭不來啊。」另外一名老人道。   「聽人說,張平跟皇上……是這個關係?」有人做了一個猥瑣的動作。   「胡扯!那都是人瞎傳的。張平那娃兒我又不是沒見過?還妖豔無雙呢?他要是有傾城之姿,我那婆娘都能做皇后了。」原來的老村長笑。   「你就美吧你,就你婆娘還皇后呢,難不成你這個老不死的還想做皇帝?」   「哎!這話不能胡說。」老村長一板臉,大家當即也都嘻嘻哈哈地轉移了話題。   不過話題再怎麼轉,還是在張家或張平身上打轉。   張平抹抹臉,對他身邊戴著面巾的高大男子道:「我都跟你說了我家人沒回來,你非要過來看看。現在看到你滿意了吧?走啦,雖說這麼長時間了,難保不會有人把我認出來。我可不想被人圍觀。」   蒙面的高大男子懶洋洋地笑笑:「聽見沒有?就你這容貌,人家想傳你禍國殃民都難。」   「至少比你好看。」   「所以咱們這才是什麼鍋配什麼蓋,你也不要天天喊我變態,你要不愛我怎敢胡來?」   張平被他氣笑,一腳踹了過去。   「走了,回宮!」   ──全文完   注一:大亞皇朝米的計量單位:升、鬥、石;十升為一鬥,十鬥為一石;一石米約現在米七十公斤。   注二:大亞皇朝的貨幣單位:銅錢、銀、金;一兩金約十兩銀,一兩銀約一千文,一錢銀約百文,一分銀約十文;與現代貨幣換算,一兩金約二千元,一兩銀約二百元,一文錢約零點二元。   注三:大亞皇朝的長度單位:裡、丈、步、尺、寸、分、厘、毫、絲;與現代長度單位換算:一尺約二十三釐米。 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XT小说